迪戈岛是一座深处南北海交界处孤立岛屿,身处海线要塞,贸易发达。两海之间通商的船只都会在这里买卖业务,或者进行短暂的休整,进入新的领地。
海船到达迪戈岛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中年人命令水手停船靠岸,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日,再行起航。
两日下来,丽姝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再不似第一日惊慌恐惧,和陌生人接触,也不再闪躲逃避,微笑时露出面颊上一对小小的梨涡,可爱而娇媚。她欢快的穿梭在喧嚣热闹的街道上,即便是简单的青色衣衫,也引得众人频频回顾。
丽姝拉着萝萝的手,欢快的在从街道摊位穿梭到另一个,拿起各式各样的饰品在身上比划,寻求紫衣少女的意见,见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摇头,有些泄气的放下。
天已经黑了下来。
红色的纱灯从屋檐下沿着街道伸展下去,通到海岛的每一个角落,迪戈岛似黑夜中神圣幻化出的火焰,光亮通明。
萝萝和丽姝没有乘坐马车,由两名水手带领着,穿过热闹熙攘的街道通向行馆。行馆建在在街道尽头,背临青山碧水,壮丽而精致的院落布满奇花异草,雕梁画栋,蔚为壮观。
行馆内,红色的灯笼照得各个角落妖娆而绮丽,乍一看去,似蒙了一层淡淡的血雾,令人心神惊惧。身着整齐衣装的侍女手捧被杯盘箸穿梭其间,正厅中乐声飞扬,身着华丽妖娆的女子长袖而舞,舞姿动人。
酒宴之中,觥筹交错,中年人与几名身着华丽的迪戈岛商贾的男子欢笑夜饮,声音在宁静的黑夜中异常刺耳。
凌蔚倚窗而立,闻得厅堂里传来喧闹,不由面色阴郁了几分。细飒飒的熏风带着暖流从拂面而来,带着草木扶苏的清香,穿堂而过,似要拂尽世间一切污浊,只留清明一片。
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来人脚步匆忙,只是瞬间就已经到了凌蔚窗前,直接翻窗而入,她关上窗户,望向面含怒意、阴晴不定的少年,俯身行礼:“九殿下。”
迫于她的来势,凌蔚暗自后退了一步:“你来这儿做什么?”
萝萝抬眸望进他的双眼里,说道:“这里是迪戈岛,离东海只有一步之遥。”
凌蔚眉头蹙起:“你想说什么?”
萝萝说:“九殿下无故失踪,东海的搜索船只恐怕已经遍布东海疆域,只有到东海势力范围,殿下就安全了。”
凌蔚讥讽地冷笑一声,推开窗户,清风徐徐漫过:“谷倡既然敢在这里停留,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你以为他会轻易任我逃走。”
萝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朦胧的夜色下,暗藏的身影闪现在婆娑树影、雕梁阁楼间,将独自小院落必经的道路全部堵住。
凌蔚冷然道:“他不惜冒着与东海为敌的危险,费尽心机的把我抓来,恐怕已经料定了我不会轻易离开。”
萝萝不知道这少年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些烦乱:“九殿下……”
凌蔚蓦然打断她:“你难道不好奇谷倡的主人想要与我共谋什么?”
萝萝一怔,不知凌蔚为何要和她说这些,却凌蔚一声冷喝:“出来。”
廊柱之后人影一闪,萝萝脚点在窗台上跃了出去,擒住那人肩膀将她拉了出来。
因为受痛,那人眼中隐有泪光,身体抖筛的似风中落叶,竟是丽姝。
萝萝错愕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见你深夜一个人出来,心里好奇,所以就跟了过来,”丽姝慌乱的摇头,“我不是故意的。”
“好奇,”凌蔚冷笑,“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好奇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丽姝惊恐地点头又摇头:“我,我……”
她想要辩解,但是话语梗到喉间,却不知怎么吐出来。
凌蔚望向萝萝,说道:“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你确定要留着她。”
萝萝点头,语音苦涩:“她不过是命运的牺牲品,柔弱无依,只是想活下去,难道这也不行么?”
凌蔚嘴角隐含讥讽:“不要忘了,到了东海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证,如何能护住她?”
“我知道,”萝萝望着他道,“只要九殿下肯相助,丽姝一定会平安无事,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一切。”
凌蔚冷笑道:“我没有什么慈悲之心,他人生死与我无关。”
料想到了他的拒绝,紫淡淡地说:“既然殿下不肯相助,那么我只能自己留住她了。”
她毅然决然,抓紧了丽姝的手。
凌蔚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个想要在命运中搏击的少女,到最后怎样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倒。
前院的喧闹静了下去,歌舞尽散,人去楼空,黑夜瞬间静的仿似归到了混沌之境,天地未分,苍茫一片。
黑夜被微细的不能察觉的声响击破,黑色影光一闪,消失在庭院中。
随即,像是什么冲破耳膜,在黑夜中叮铃响声,整个行馆一瞬间亮了起来,房中的人汹涌奔出,天际茫茫,星空闪耀,绽放着最夺目的光彩。
中年人面色一冷:“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粗壮大汉说:“不知道是什么惊动了机关。”
中年人冷声道:“立刻去查,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大汉领命而去。
整齐的脚步声穿梭在庭院中,木叶潇潇,曙光即将冲破黑夜照射而来,但光明来临之前的黑暗如同无尽的深渊,将一切湮没。
晕红色的光芒下,照耀的每个人的脸都似蒙了一层血雾。
萝萝拢了手中的剑,避开众人,穿过厅堂,双腿一攀檐柱,跃上屋顶。
圆月皎洁,普照而下,下面的房子里却是一片漆黑,其中的主人恐怕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中年人吩咐手下:“加派人手,不能出任何差错,天亮我们即刻启承去栩羽岛。”
他拂袖离去,一缕清风卷过长衣,拂面而来。
黑夜寂寂,漆黑的房间中传来细微的响声,萝萝全身戒备,抬手按到剑鞘上,准备随时与敌人殊死一搏。
窸窣的声响在她的感知中消失,房里传出凌蔚清冷的声音:“下来吧。”
萝萝眉头一蹙,跃下屋檐,悄无声息窜进凌蔚房间。房里漆黑一片,萝萝忽然感觉到两个不同气息从角落里传来,她心中陡然一惊,只是瞬间,她就分别出气息的不同,手中长剑无声出鞘,一抹亮光自黑暗中波动开来,向其中一人刺了过去。
萝萝忽然感觉离剑似刺入了一团棉絮,一股巨大的力量沿着剑尖游进她的筋脉,她的双手麻痹的几乎握不住剑,那巨大的力量压迫的她几乎无法喘息,被迫地向后退去。
微弱的光芒从身后照射过来,萝萝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人裹在一袭黑衣里,只留出两只犀利的眼睛,中、食双指在胸前一寸处保持着夹击的姿势,竟是以双指逼退萝萝全力出击的一剑。
萝萝一骇,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凌蔚挑了挑点燃的灯芯,淡淡地说:“他是东海暗势团首领霄朗。”
“霄朗?”萝萝眉头蹙起。
凌蔚缓缓说道:“东海海王海后手中各有明暗两支势力。一在外主明,另外一部分则暗中主持一切,暗势团的侦查追击能力远超于常人的想象,霄朗是奉母亲的命令来寻找我的。”
萝萝也曾听沐宸提到过,海王与海后手中掌握的明暗势团虽然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各有所长,他们在东海的地位一向微妙,虽然没有真正的实权,却可以参与到东海决策,甚至连海王海后有时也会有所忌惮。
“这么说来,你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救你?”萝萝说,“所以你才不肯依照我的意见,先行离开。”
凌蔚事不关己地说道:“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不知凡几,如果我真如你所说,偷渡离去,恐怕早已经被万剑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知道四海的形式剑拔扈张,萝萝却没想到会如此凶险:“那殿下有何打算?”
“这个你无须多问。”凌蔚望向霄朗,问道,“事情查的如何?”
“据属下派遣的探子回报,”霄朗道:“南海海王年迈昏庸,荒淫无度,这两年来沉迷奢华,已经不过问南海之事。只是南海王位继承人一直没有确定。南海各个王子都暗中聚集势力,其中势力最大的是大王子浦凉、六王子琅玥、十三王子泽洲、十五王子云翳。两年前大王子浦凉与西海毕俊王子结盟,十三王子泽洲则选择了北海,十五王子云翳的结盟者是西海二王子琨旸。西海大王子毕俊和二王子琨旸之间因为王位争宠,明争暗斗多年,浦凉与毕俊、云翳与旸之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息息相关,相互斗争愈烈。十三王子虽与北海结盟,这两年却一直韬光养晦,没有动静。六王子琅玥在这其中一向势弱,未曾寻找同盟者,他这一次不惜动用大量金钱,派谷倡前去桓束岛买通阜老大劫持少主,恐怕是想与少主结盟。”
凌蔚蓦然沉吟,嘴角露出讥讽地笑:“是么?那么你认为其余三人是否会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