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至少有两个人,保利诺心里想。
“把你们刚才从方尖碑里拿到的东西交出来,”对方用又冷又硬的英文说道。
“你是谁?”保利诺直截了当的问。
那个人对这个问题似乎不甚耐烦,只是挥了挥手中的枪:“照我说的做。要不然。。。”他抵在扳机上的手指威胁性的动了动。
吴言的脖子被他的左手紧紧掐着,让她觉得窒息般的难受。但是她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毫无疑问,把枪口顶着她的脑袋的人一定就是跟杀死爷爷的人一伙的,甚至有可能就是杀死爷爷的人!
复仇的怒火和被挟持的紧张感同时刺激着她的肾上腺激素开始加速分泌。怎么办?必须快点想出一个办法来!
远处保利诺的声音冷冷的飘进她的耳朵里:“先生,你是打算拿她的生命来要挟我吗?告诉你,那没有用。我不会把那样东西交给你,要杀她,请便吧。”
天哪,保利诺这个家伙不是说真的吧,他的任务难道不是保护他们吗?吴言一阵发晕。
远处此刻传来了警车的呼啸声,慢慢变近。巴黎警察终于出动了。不知道是因为从监控器上看到了他们,还是因为听到了枪响。
阿拉伯人的脸色变了。他想了想,继续说:“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警察马上就会到。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我们的狙击手,现在,就可以杀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如果你们交出来,我们保证你们安全回埃及。”
保利诺发出一阵毫不在意的冷笑:“是保证我们葬身巴黎吧,而且我敢保证无能的法国警察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旁边的杨无过看着吴言的样子着急万分,他跳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张纸:“不要杀她,这个给你!”
“你这个傻瓜!”保利诺骂道。他想伸手去拦,但是来不及了。那个阿拉伯人上前一步,闪电般的从杨无过手里夺过那张纸莎草纸。
对杨无过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理,那就万千财宝,都不能让他看得比吴言更重要。本来嘛,他就是穷的只剩下钱的人。
遗憾的是那个现在那个阿拉伯人看起来并没有放掉吴言的打算。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抬起右手挥了挥,似乎在对远处的人做一个暗号。
“小心!”保利诺一声大叫,抓住身边的杨无过一起扑倒在地,一个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是远处的狙击手看到手势后开了枪!
好时机!趁阿拉伯人注意力稍稍被分散的那一霎那,吴言一低头狠狠地咬在他环绕着她脖子的左手上,她咬得如此激动和用力,鲜血马上涌了出来,肉都几乎跟手分离了。阿拉伯人发出一声惨叫,条件反射的把手抽了回去。
等他手一放开,吴言猛地抓过他还紧紧攥在手上的那张纸莎草纸,然后转身就跑。
阿拉伯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他刚想起身去追吴言,保利诺的枪口已经准确无误的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现在,先生,”保利诺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阴冷的光:“告诉我你们是谁吧。还是你要坚持等到巴黎警察来把我们都送进监狱?”
吴言还没有跑出几步,子弹就已经围绕着她开花。上帝保佑我!吴言在心里叫。她明白那个狙击手现在把重点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因为她带着那张纸。一颗子弹射中了她,幸亏打在了有防弹衣保护的部位。子弹的冲击力让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慌不择路的冲上了协和广场一端的香榭丽舍大道。冲进路旁边栽种着茂密的梧桐树和灌木丛的绿化带里。
枝叶挡住了狙击者的视线,让她暂时得以缓口气。她停下步伐,拍拍狂跳中的心脏。
保利诺和杨无过呢?他们怎么样了?
香榭丽舍大道的另外一头,第一辆警车出现了。
然后,第二辆,第三辆。。。。
天哪,得赶紧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又是一个又冷又硬的英文在她脑后响起,虽然区别于之前那个声音,但是不友好的口气如出一辙:“不准动。把手举起来。”
对方还有人?谁?还是那个狙击手下来了?怎么办?停住不动?保利诺不在,杨无过也不在。没有人再来救她了。停住不动的唯一结果是被抢走纸条,然后被射杀。
怎么办?怎么办?
那一秒的时间吴言的脑子里设想了上千个念头。当然对方并看不见这个东方女孩子的脑子在急速的运转。他只是看见吴言极慢极慢地,往上举起双手。
突然吴言收回了双手!发疯一般的往前跑!
“×※……%¥#!”那人用阿拉伯语骂了一句。追了上去,巴黎警车就在他们身边的大道上开过,他又没法开枪。
呼啸而过的警车没有注意到林荫道的里头有两个人在飞奔。吴言看着外侧的警车但又不能向他们求救,真想大哭一场。
她绕着灌木丛跑成S形,让对方难以开枪瞄准。同时难以借速度来抓住她。因为毫无疑问比速度来说她实在不是一个身材彪悍的阿拉伯人的对手。
香榭丽舍大道,这条世界上最浪漫的大道,此刻成了她的田径场。她飞奔着往前,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跑,跑,跑,还是跑。路上偶尔有零星的行人,抛给她异样的眼光。可能在想:现在的人晨练真是起的越来越早了啊!
穿过一个小的八角形广场,她进入了香榭丽舍大道的世界名牌购物区。一些购物橱窗的还点着灯,恣意的展示着顶级的奢华。可能是因为顾忌到路边偶尔出现的行人,身后那个阿拉伯人依然没有朝她开枪。只是一语不发的,顽固的追着她。
保利诺呢?该死.!他们在干嘛?怎么还不来?
腿部乳酸的大量分泌在用肌肉疼痛的方式提醒她,她已经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跑了够久了。
她一路狂奔到凯旋门所在的星形广场,高达50米的宏伟的凯旋门矗立在她眼前,记载着拿破仑的赫赫战功。而此时体力不支的疲惫感折磨着她,心脏跳得像是要蹦出她的体外。全身上下都是湿乎乎的汗。她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这件历史的珍宝。她第一次后悔了,应该听听体育老师的话,多锻炼的!
她不假思索的跑进凯旋门的中心拱门。她要绕到凯旋门后面去。后面响起那个阿拉伯人的叫声:“停下!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星形广场上还有几个零星的游客在漫步,欣赏夜巴黎之美。不免用奇怪的眼神扫她一眼。
不行,不能连累这些游客。吴言扶着墙喘了一大口气,绕着凯旋门一圈以后又往前跑。
她到底跑了多久?她不知道。穿过一整条街后又看到了一个漂亮的街心花园,她的肉体告诉她她快不行了,她的意志又告诉她她必须坚持下去。杨无过宁可拿那张纸来交换她的性命,她不能就这样拱手把它让给仇敌。那个阿拉伯人居然追不上她?哦,天哪,她到底跑得有多快?人的潜力真是难以估计。那个总是摇着头失望的看着她的考试分数的体育老师,此刻如果看着她这样在巴黎最繁华的市中心飞奔的话,应该会大吃一惊的吧。
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带状的闪烁着点点光芒的东西,真漂亮。是她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吗?
哦,不是,是一条河流,塞纳河,她跑到塞纳河边上了!
吴言因为直直的飞奔,没有转弯,直接跑到了架在塞纳河上的车辆通行的大桥上。
神啊,我真的不行了。
吴言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再怎么大口呼吸,还是觉得氧气不够用。腿现在变得比铅块还要沉。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桥边,往下看,桥下是碧波粼粼的河水。河中央有一座小岛。
身后那个追逐的脚步越来越接近她。吴言翻过桥的栏杆,走到桥的最边上。她的脑子里抱着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纸条交出去。
身后那个阿拉伯人在大叫:“不要!”
但是吴言已经向前迈了一步。扑通一声,桥下的塞纳河泛起一波水花,静静流淌的河水温柔的将已经因为过度疲劳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吴言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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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光点。这个小光点慢慢的扩大,终于变成一成片的光亮,光亮中,渐渐浮现的是保利诺和杨无过的脸。还有一阵熟悉的香味。
吴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周围是布置得如同宫殿一般的房间。保利诺和杨无过就站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她。
丽兹饭店。她得救了,她回来了。
杨无过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哇”的一声大哭,扑在她身上:“太好了,你可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恭喜你,吴言小姐,恭喜回到人间,回到巴黎,回到丽兹。”保利诺笑笑说道。
“那张纸条呢?”吴言吐出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接下来她知道了她昏迷过后事情的来龙去脉。
保利诺没能撬开那个挟持她做人质的阿拉伯人的口,当他把手枪顶在他脑门上之后他跟之前他们在阿比多斯碰到那几个阿拉伯人一样,立刻咬破事先藏在嘴里毒药自杀了。然后保利诺和杨无过跑去找吴言,顺便躲避呼啸而来的警车。他们听到枪声循声追去,却赶不上他们。
“你跑得速度可以上奥林匹克了,”杨无过插嘴道。
等到他们冲上纳伊大道尽头的塞纳河大桥,吴言已经跳了下去。那个追逐吴言的阿拉伯人不知去向。保利诺也跳了下去,救起了吴言。吴言因为过度消耗体力再加上喝了很多河水,完全神志不清。保利诺给她做了大量人工呼吸,总算把堵在她喉咙里的水排出来了。他们打的把她带回旅馆,又半夜把厨师叫醒作热汤。足足沉睡了8个小时以后,她终于醒过来了。
“我们把它带回去给海妮耶,就可以揭开谜底啦!”杨无过喜滋滋地在她面前摊开那团纸,幸亏是耐水洗的纸莎草纸,即便是随着吴言在河水里浸泡了,还是无损纸质。那上面写满的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花纹,有几何图形,有单纯的直线或曲线,有人的图形,鸟的图形,鱼的图形——依然是他们看不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保利诺俯身拥抱了她一下:“你很勇敢!中国女孩!”
吴言虚弱的闭上眼睛,享受这个拥抱。这么辛苦的赛跑之后,被异国帅哥抱抱才值回票价啊。
“喂喂喂!”杨无过抗议:“中国人有句古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哦!”
“没关系,”保利诺摆出一脸无辜样:“我不是中国人!”
“不过,”吴言有点吃力的问道:“你不是说真的吧,你对那个阿拉伯人说他可以把我杀掉,没关系。”
保利诺耸耸肩:“难道要告诉他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吗?那他就明白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抬起头来,望进了保利诺那双如一汪深潭般的暗褐色的眼眸,那张俊美的脸上现在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切。算了,不用再问了,她应该相信他,不是吗?“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会有一点点甜蜜的感觉呢?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这个世界上,她对什么人还有很重要的意义呢?
她累了,真得好累。她突然有一点怀念的,不是北京的旧胡同,竟然是埃及湛蓝的尼罗河水。
饮过尼罗河水的人,一定会再来埃及。埃及人这样说。
“我们回开罗吧,”吴言慢慢说着,又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梦中,她跟爷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