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似乎是巳时初了,我穿上衣服,在屋里来回跺步。外面这么安静,我反而觉得诧异,想要出去逛逛却又害怕遇到衙役盘查。
待在屋里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决定,与其继续胡思乱想,不如把隔壁那福九儿唤醒,拉个人陪小爷我聊天总比在这活受罪要好。
这福九儿也是个邋遢惯的角,门没上闩,我一推就开。昨儿刚打扫好的房间此刻又是一地狼籍,那不合身的大道袍被摔在地上,刚领的新家奴装被胡乱放在床尾。我暗暗庆幸自己还有个好媳妇弄琴没事来帮我打扫,否则我和这福九儿不都是一胚的料?
“阿九!起来!”我大咧咧往他枕头边一坐,推了推睡的口角流液的福九儿。
福九儿白眼一翻,见是我,继儿无神,又翻了个边睡去。
“你姥姥的!今儿府里要出大事!赶紧给小爷我起来!”我加大嗓门,拍了拍他的圆脸。
真是巧的很,我话音刚落,方俊也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嗓子比我还大:“不得了了!二少爷死了!咦!刁子,你也在?正好了,大少爷唤咱哥几个都过去呢!”
我心里一虚,赶紧装出大吃一惊的表情道:“二少爷死了?怎么死的?”
“我哪知道!马房的何春去欲花楼找大少爷,我们才知道,大少爷一回到府里就差我来唤你们。”方俊一点没觉察到我面上的变化,直接过来掀起福九儿的被褥。
我装模做样的推着福九儿,心里不停的给自己压惊,一定没我的事!翠翠处理的那么好,怎么也查不到小爷我头上!镇静!镇静!这么一想,我心里舒服多了,对方俊说:“这厮睡的和猪一样,浇盆凉水得了!”
话音刚落,福九儿苦着脸猛地坐起身来说:“怕了你们!我起来不成吗?不就死了个二少爷嘛!道爷我都不知道他长啥模样……”他不满的嘀咕着,套上那身家奴装下了床。
我们跟着方俊一路走到上次我偷听的大别院,福九儿睡眼朦胧的小声告诉我:“要是子辉少爷让我给他弟弟超度,你说收不收银子?”
这混球,估计还没清醒过来,脑子里尽想着赚银子!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少做梦了你!”福九儿撇撇嘴不再理我。
到了别院之后,我发现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大勇和几个丫鬟,看来那几个丫鬟都是服侍大少奶奶的。倪大勇拿着几套丧衣散给我们。这丧衣就是薄薄一层白麻布,用不着脱衣直接套上就行,还有两条白带子,一条扎脑袋上,一条扎在腰间。
我们几人穿好丧衣后,面面相觑。这时子辉少爷才一脸不情愿的和大少奶奶何媚茹也穿着丧衣,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大少奶奶表情镇定自若,眼角似乎还露出点儿不易觉察的快意。我拼命的压住自己狂乱的心绪,心中却又不得不佩服起这大美人儿,装的不错,不过我猜你肯定无数次的诅咒这费子聪去死,现在小爷我成全了你,以后若是发现你对弄琴有一点儿不悦,我保证让你更遭罪!想到费子聪已死,而弄琴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我心中漾发着轻松,狂乱的心绪也终于镇静下来,我相信自己没露出任何端倪。
子辉少爷似乎和子聪少爷关系并不睦,此刻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丧弟之痛。他虽和大少奶奶站在一起,但却歪着身子,似乎是生怕碰到他娘子。我想起昨夜里死鬼费子聪的话,看来何媚茹的克夫白虎身让子辉少爷甚是忌讳,这可怜的女人,长的这么美艳却遗憾的是个白虎,又不能生育。
在这间别院里足足沉默了半个多时辰,除了我和福九儿小声嘀咕着,其余人几乎都没说话。随着一个丫鬟走过来扶着大少奶奶说:“少奶奶,灵堂都布置好了,咱们过去吧!”说着也不理会子辉少爷和我们这些家奴,率先离开这间别院。
子辉少爷招呼着我们几个跟上,自己也跟着大少奶奶走了出去。去灵堂给那死鬼做孝子,小爷我才不干,我磨蹭到最后,拉住福九儿小声说:“我去街上弄点吃的,你乖乖的去灵堂扮孝子,晚上回府给你带点好吃的……不许跟来!”我瞪眼警告着,赶紧一溜烟退了出去。福九儿不情愿的跟上方俊,不住回头朝我张望着。
待他们一干人都出了别院之后,我一路往后门走着。却发现这半个时辰间,竟然四下都挂起了白灯笼,费府此刻俨然已经成了间丧宅。
后门常年是锁着的,大少奶奶和死鬼费子聪都有把钥匙,而昨夜里我是由翠翠施了妖术飘出去的,此刻我也只能老规矩,翻墙出去吧。
在费府这几日,吃的好,穿的好,睡的好,力气也长了不少,翻起后围墙来倒也利索。一出费府,我赶紧脱掉那一身白麻,扔到角落里,啐了几口口水,当是啐掉晦气。
“姥姥的,都午时了,赶紧去吃点东西!”我摸着摸饿的干瘪的肚皮,加快步伐往街上走去。待来到昨日和福九儿喝酒的那间酒馆,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桌子,赶紧唤了小二点了些吃的。
昨儿这二楼上似乎没这么多客人,今儿却只空了几张桌子,我竖着耳朵一听,却发现四下谈论的竟然都是费家二少爷被人杀掉的事。
离我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员外,嗓门还特大,穿黄衫的摇头说:“费中大人这下可苦喽!大儿子不成器就算了,二儿子好不容易考上功名,这才当了几月盐铁官?唉!”
穿褐袍的点头附和道:“是啊!费大人家小儿子才那么点大,要等几年才能做个接班人?虽说这小儿子学识颇渊,可他不通官政又会有什么出息?费家和龙家有的斗喽!”
穿黄衫的打断道:“嘘!这档子事还是莫提了,若是传到龙家人耳里还以为咱两在挑拨离间。”穿褐袍的员外摇头,泌了口烧酒。这两人又扯上别的话题,我听的索然无味。
看来费老爷在朝廷里还有个政敌,那昨天和子辉少爷争白娘子的龙少爷难道就是费老爷政敌的公子?不知这龙老爷又是什么大官,小爷我昨天海骂一顿,这龙少爷不会记恨到小爷我头上吧?不管我事,要找就去找福九儿解恨去吧!小爷我还是喂饱了肚子再说。
吃掉几块红烧牛肉和大馍后,忽听到窗外头嘈杂声不断。我这位置居高临下,往下一望,刚好看到欲花楼大门口站着一个年纪稍长我几岁的白面书生,指着一旁挂着的诸多画像,四下围着不少市井小民,似乎是在卖画。
我定睛去看,发现挂着诸多的画像竟然都是衣着若影若现的青楼女子全身肖像!有张醒目的画像分明画的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白娘子,这画的却比真人还要妙曼三分,更要撩人几倍。画的可真不错哇!小爷我也要买几张回去!看着也舒服呀!
我赶紧唤起小二结帐,同时大口大口的吃掉牛肉后,也不顾钱有未少找就下了楼,直奔那画摊。
挤了一身汗,终是挤到画摊跟前,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像光彩夺目,看的我目不暇接,情不自禁伸手就要去摸那白娘子的画像。
“哌!”还未碰到那画像,就被卖画的白面书生用折扇弹掉我那手。我怒目一瞪,却看到这白面书生温和的笑着说:“这位小兄弟,这上面不写着么:‘一两银子一幅画,不可用手触摸。’你怎能拿这脏手碰画呢?若是你买回家去,即便是用那第三只手去碰,我张平也不会去管。”
我还在猜测他所说的第三只手是何物体,却发现白面书生的话已经惹的四下人群大笑不已。我莫名其妙的四下望着,看到诸人都笑的分外****,我这才恍然大悟。第三只手……第三只手不就是男人那胯下之物吗?这混蛋竟然耻笑小爷,当小爷身上没钱么?
“不就一两银子吗?小爷我全买下了!你数数!”我愤然掏出那锭金子,捏在手上,却也不给他,这下四周人群一片哗然。围观看画的都是市井小民,虽然这白面书生张平的画确实不赖,可一两银子却是寻常小民一家人整月的开销,所以卖了这么久,我竟然还是第一个掏钱买画的。
这白面书生张平咽着口水愣在一旁,双目紧紧盯着我手指头上攒着的一锭金子,忽然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我不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