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我愣住了,虽然我也嫌这些画贵了点,可已经开口说要买了,现在打退堂鼓那岂不是让这些市井小民看笑话。既然你说不卖,那小爷我就借驴下坡,我暗暗一笑,正欲将金子放回口袋。
没想到欲花楼里却冲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我仔细一看,这老女人不正是欲花楼的老鸨子陈妈妈吗!她人还未到,嗓门就已经骂不迭地传来:“你个白吃白喝的死秀才!赖老娘这里快半年了,画了这些个破画还卖不出去,现在有人上门买,你个死秀才竟然还不卖!”
待陈妈妈劈头盖脸的冲过来一顿撒泼,那张平泄气的蹲下身子,也不理论。
陈妈妈见张平这副德行,气的朝地上啐了口痰,又瞅着我媚笑道:“这位小相公,好生面熟哟!陈妈妈做主,这些画卖你了!”蹲着地上的张平刚一抬头,似乎想要反驳,又被陈妈妈一个凶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匝吧着嘴,心想,昨儿才见面,现在就不认识了,果然只得认识银子。我摇头说:“买画要看心情,一下说卖一下又说不卖!现在又说要卖了,耍小爷呢?哼!小爷没心情买了!”
陈妈妈立刻邀着我胳膊,赔着笑脸说:“这里足有二十幅精美画像,一口价卖你十两银子!如何?”
十两!我心里一动,又看这陈妈妈话里拖了尾子似乎是试探,便装做不耐烦道:“五两!一口价!”我摸出五两碎银子,在陈妈妈面前晃了晃。
陈妈妈想要抬价却又怕我反悔,一把抢过那五两碎银甩了甩袖子就头也不回地走进欲花楼。张平赶紧站起身来喊了句:“陈妈妈,说好的嘛!分一半……”
“分个屁!老娘我赊本卖的!你那一半被还掉了!”陈妈妈头也不回就去招呼客人去了。
张平哭丧着脸低声诅咒着:“这老婊子真不是个东西,赊本?哼!赊的是我的本!今儿一天都没进食……让人怎么活呀!”
我不失时机刚好听到张平肚子里一阵饥鸣,这小秀才画的画像这么绝,却沦落到在妓院门口卖画像,若是有他给我做小弟,可真是潜力无限!这些画像关键是卖错了地方,市井小民谁会有钱去买?想那花魁白娘子的画像若是卖给争不过龙少爷的二世祖们,岂不是要大赚一笔?
想到这,我呵呵一笑,拍着张平的肩道:“公子呀!我本人非常欣赏你的画,赏脸一起吃饭如何?”
张平没好气的撇过头冷哼道:“我张平可不吃嗟来之食!”
“借来之食?啥意思呀?不要你还的,纯粹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也没听明白张平言之何意,小心翼翼的收好那些画像。
张平轻蔑的转过头,刚想嘲笑我几句,却看我小心翼翼的收拾着画像,想说的话硬是吞回了肚子。我收起画像,一把拉着他朝对面的酒楼走去。
这小秀才就是再傲,满桌的美食一上,立刻也就熬不住了,拿起筷子死命往嘴里塞。
之前我吃的甚饱,现在自然是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待他吃的直打饱嗝,我这才笑着开口和他拉起家常。这张平酒足饭饱,也不好意思再拒人千里。说起自己的事,忍不住唏嘘不已。
原来这张平本是江南一富户人家的小少爷,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偏偏又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半年前来京城赶考,不想却名落孙山,顿时觉得无颜回江南。好在家底殷实,盘缠带的足,于是终日在青楼花天酒地,很快,带来的盘缠全部用尽,差遣书童回去要钱,结果书童竟然一去不复返。好在他能诗能画,不少青楼女子都很仰慕他,借他银两让他挥霍,意让他奋发上进,这可足足半年,张平依旧只是消遣,这欲花楼的姑娘们对他也失去了情意,再无人借他银两,连每日支度都无法应付。他只好将平时所画画像拿到欲花楼外甩卖,想凑足盘缠回江南,没想到却这般收场。
“小兄弟,谢了这顿美食,先前那般笑你,你也不记仇,我张平给你赔罪了!”张平离开桌子,给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扶着他起来,心想这小秀才也不是很古板,细细调教肯定成为我得力小弟。此刻我寻思着该如何劝他留在京城,去费府做一家奴。便装出一副诚恳,问道:“公子,唤我刁子就行了,我没读过书,象你之前说什么‘借来之食’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平笑了笑说:“刁兄理解错了,不是‘借’是‘嗟’,嗟来之食是句成语,来自《礼记·檀弓下》文中,说是有一年,齐国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满目疮痍,饿殍遍野。家境富裕的黔敖见此情景,便在路边备饭,准备施舍给过路的饥民。一天,有一个面黄肌瘦的饥民无力地垂着双手,拖着破鞋,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眼看就要饿晕了。黔敖看到后,左手拿着饭,右手端着汤,用轻蔑的口气大声吆喝道:‘喂,过来吃呀!’那位饥民抬起眼睛瞪着黔敖说:‘我就是因为不吃这种没好气的饭才落到这步田地的。’黔敖听了连忙道歉,但那位饥民最终还是坚持不吃而饿死了。这个故事表现了齐国人自尊自爱、纯洁高尚的人格。”
“喔!原来嗟来之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公子,那全天下的乞丐若是都不去乞讨,饿都饿死了,还有什么自尊自爱、纯洁高尚呢?连吃都吃不饱,自尊自爱、纯洁高尚难道就能当饭吃么?”我露出不解问道,我流浪到江南那段日子,嗟来之食几乎是家常便饭,听张平说完这个典故,我心里颇有感触。
张平微微愣住,却一时语塞,无法解答。
我看时机成熟,又问道:“张公子是不是想回江南?”
张平叹了口气点头说:“是啊!不瞒刁兄,这几****想的很清楚了,再留在京城我只能荒废学业,欠欲花楼姑娘们的银子也该还了,又无盘缠,也不能守到二年之后的大考,不如回江南……”
我也叹了口气打断道:“其实张公子有没有想过,你那书童一去不返定是将你在京城所为告诉了你家二老,相信你家二老是恨铁不成钢,不愿差人送盘缠,你此刻回江南岂不是要吃家中二年的嗟来之食?”
张平听我这么一说,似乎也是想到这点,露出苦笑。
“回家吃二年嗟来之食再赴京赶考,不如留在京城苦读两年,金榜题名后再荣归故里!”我感觉到自己眼中已经射出绿光,进行着说服教育。
张平灌了一口烧酒,双眼微红,仍是没有说话。
我见他眉头深锁,似在分析,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怦然心动,决定再加把劲。于是发动情感攻势道:“张兄!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嗟来之食你定是不吃,我也不愿你丢了尊严,所以你跟我回府,你画我卖,临时扮个家奴,明年开春我要陪府上三少去桐城书院,到时……”
张平听到这里却眼神恢复神采,激动抢问道:“桐城书院?莫非是培养治世能臣的桐城书院?”
我见张平听到桐城书院竟然这么激动,难道是这桐城书院名气很大,又或是读书人都很向往去这桐城书院进修?我堆起微笑小心翼翼道:“应该就是那个桐城书院!张兄若是愿意,刁子到时会说服老爷让张兄一起去伴读……”
张平顿时失神,先是自言自语:“桐城书院……若是能去桐城书院一躺……”
想来是他想通了什么关键,立刻欢喜喊道:“刁兄!你真是我张平的再造父母!”张平激动的手舞足蹈,连连灌下几口烧酒。
我没怎么喝酒,张平终于不胜酒力趴在桌子睡着。我思量着,这时还不能回费府,全府大丧肯定忙的不行。不知子辉少爷今儿还来不来欲花楼,不如等一等,待他一来,我再介绍这张平给子辉少爷。
坐在二楼上,我一边欣赏着那些绝美画像,一边守侯着子辉少爷的出现。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张平却醒了过来,我给他砌了杯醒酒茶。
“等会给你介绍我家大少爷,相信张兄对他也略有所闻,呵呵,他可是这欲花楼的常客。”我语气中对子辉少爷的不敬,张平自然听的清楚,而我也正希望他能明白。
待我说出子辉少爷的名字,张平眼中立刻闪过一道轻蔑,同时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