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机关了会怎样?”
“会到另一个地方去,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常人无法到达之处,必与天下离奇死亡及唐门奇案有关,或许,是冥府也说不定……”
我心内越发惊愕,他却遗笑眸灵动,恍然如初,明明花季无限的懵懂少年,心本然透空凡尘烟,却好似早已窥破红尘生死,淡对沧海桑田。
只见他丹眉舒展,食指点过最后一个浮雕符纹,吐气如兰,“开了!”
尚未待我回神,云隐已攥住我袖中柔荑,但觉石棺轻微一震,身下顿时一空,背后乍然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将二人疯狂地往下拽去!
眼前陷入一片灰黑色的死寂,我只觉身处万仞漩涡之中,周侧疾风劲舞,刮得双耳生疼,茫茫云雾拂身涌过,兼有种种凶厉景象。
两人携手在漩涡中飘摇,坠落之速瞬息万里,周身似有万千风刃凌迟,竟似要将身躯撕扯散架,我终不胜此间凶险狂烈,最终不省人事。
浑浑噩噩之中,耳畔隐约传来熟悉温纯的轻唤,将我从无边梦境中拉了出来。
被灰暗混沌的双眼缓缓睁开,过眼云烟尽散之时,随之映入眼帘的,除却云隐轻盈如风的笑颜,竟是一片迥异于八溟人界的奇幻天地!
扫目环顾,充斥视野的是无边无际的深蓝,恰如永无止境的暗夜一般,却殊无毫厘星月,唯有漂泊不定的虚渺浮云,无声倾诉着千年的孤寂。
我们此际身处的玄冥秘境,却是弥天漫地的无数天台之一,飘飘然悬浮于天地之间,底下百丈深渊,浩瀚望不见底,兼生万壑千岩,黑雾弥漫,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自是千奇百怪口不能言,骇人望之心惊!
而在深蓝天际之中,又有无数石板来回游荡于天台之间,恰似片片浮云。
正自失神于匪夷所思的秘境之中,背后蓦然闯入一阵空谷跫音,随着少女娇音逼就过来,“这是什么地方,看上去好奇怪啊!”
我唬的忙一回首,却见夜影斑斓处,青霜儿与白修正联袂而来,正一壁款步趋近,一壁环目四顾,其珠联璧合的凤态龙姿,自成一幅绝妙绘卷。
云隐止步踌躇,霎时眉眼顿开,“这里是不周山!”
白修流逸行至眼前,凝眸沉吟间,眉目一如往昔洒然,“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途径,最早记载于《山海经》中,它亦是盘古化身的一部分,上古洪水之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失败,便以头撞不周山。”
我与青霜儿云里雾里,只觉似在闻神鬼传奇,相觑惊疑不止。
云隐淡望尘漠,颦笑间天容花妒,“除此之外,不周山亦能通往鬼界。”
我敛衣站起身来,迎上在方寸之间游走的云隐,狐疑攒眉,“这里所有天台一样,虽有浮板相连,却无法辨别方向,我们该何去何从?”
他柔风轻抚过的眼神,满是温润笑华,“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我观觑着近在眉睫的少年,那胸有成竹的恬淡微笑,生生驱散了我满腹不安。
云隐心存目想一番,目光落于远方一处微弱的光亮上,转而对三人回眸一笑,竟是消却了那份迷惘,隐隐然智珠在握,“我们走。”
三人自是茫然不解,却已随之踏上一方浮板,飘至上方另一天台,复又踏板而去,如此蝉联往复,接连转换了三个天台,方至目的所在。
众人趋近一顾,但见此天台中央,数只巨大象牙似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大钟,钟罩上星辰万千,那微弱的淡光便是由此传出。
云隐游心寓目之下,丹眉舒卷,道不清的深意,“黄道星图!”
三人正不明所以,但听云隐言谈自若,“世间星辰不断变换,黄道星图便诠释了其中奥妙,这钟罩上所描绘的群星正构成了一个黄道星图!”
我转眸瞻顾碧裳少年,心底疑窦蠢蠢欲动,“你会占星术吗?”
“我并未涉猎占星,只是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五经中的《周易》亦不例外,因而对星命卜筮之说略懂一二。”
我不觉洞开心臆,云隐的略懂之才,在现代至少可获博士学位,而他除了武功外无一不精,获得二十几个博士学位绰绰有余,不愧为稀世神童!
倒是白修洞幽烛微,若瞧出了些许端倪,遂趋近端凝着繁星钟罩,一径凝瞩不转,“这星图的布局确像黄道星图,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钟罩上的星图并不完整,只是黄道星图的四分之一,大大小小约有数千颗星,却惟独少了最重要的星宿!”
白修幡然雾解,云隐直面我与青霜儿的疑问,浅浅笑意似水柔,“自古传言北斗为天上最尊贵的星,周围划分出三垣,即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自垣三辐射出去的便是四象,分为二十八宿,分别居于东北西南四方,每方各有七宿,分十二宫,位于黄道附近的一带天空,亦是黄道星图的主体。”
云隐纤手起落,逐一指点钟罩上群星中的七处,“这星图正是四象之一,而这七个地方,本应有七宿,才能构成一块完整的星图!”
青霜儿玉指轻捻香腮,秀眉蹙起一团疑云,“四象是什么?”
“东北西南四方星空中每方的七个星宿联系起来,似四种动物的形象,便为四象。东方名苍龙,抑或青龙,北方名玄武,西方名白虎,南方名朱雀。以东方苍龙为例,将角宿到箕宿联系起来就如一条龙,角宿是龙角,亢宿是颈,氐房像龙身,心宿是心脏,尾宿是龙尾。而眼前这块星图,便是四象中的朱雀!”
“这上面又没有提示,你怎么知道是朱雀?”
“只要熟悉了整幅星图,还怕找不到星宿的位置么?”
青霜儿恍然一拍手,面如妍月照,染不尽的惊奇恍惚,“天啊,那么多颗星星要全部记下来,就算给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记不下!”
白修扇点少女额际,笑若春风拂桂,“要是你能记下,野猪都能上树了!听说掌握星辰规律极为不易,云公子这番学识,实在令人佩服!”
云隐淡淡摇头,浮在唇稍的半许忧光,竟似染化了满腔愁绪,“不管是谁,只要肯付出远胜常人的努力,很多看似不能实现的事,都可以做到……”
我恍惚凝睇着纤纤少年,触动着心中琴弦,只觉得他的笑清醇绵软,恍若一盅回味无穷的葡萄佳酿,蕴藏着难以言喻的丝丝苦涩,而在那份苦涩之余,却有清淡的香甜弥漫开来,经久不息,纵是丹青妙笔,难绘其神韵之万一。
如此博学多才、聪明绝世的少年,竟偏生无邪纯净,毫无心机城府,亦不曾防备任何人,总是温暖而开怀地微笑着,相信着世间的一切。
白修目露神光,若有所悟,“如此说来,是否机关便在这星图之中?”
“我想只要在钟罩上绘出缺少的星辰,便能解开机关,去向自可知晓。”
云隐步于钟罩前,水葱似的手指探出,轻点群星间的微小空隙,倏忽一瞬,下指处即凭空浮现出一点星光,与万千繁星浑然一体。
“四象之朱雀位于南方,分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七宿,共有五百余颗星,我现在便要将这些星辰绘出来。”
青霜儿不禁掩口惊呼,“要点那么多星星啊,会不会不小心点错啊?”
“这个绝不能点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三人相觑凝重,互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生死一线的紧张。
云隐指落烟云,灵捷地点在钟罩各处,毫无哪怕一瞬的踌躇,如同一个手艺冠绝的厨师,在调制自己的拿手好菜般,一如千锤百炼后的潇洒自然。
三人瞩目之中,云隐洒然撤手,登时一缕蓝光游走四溢,沿着他落手的痕迹迅猛蔓延,首尾相接之际,赫然勾勒成一只振翅飞翔的朱雀!
霎时间朱雀光芒万顷,一道霓虹直上九天,于半空铺泻出一弯七彩通透的天桥,延伸跨越至远方另一天台,犹若凌空架在天际的虹桥!
四人踏上虹桥,步入另一天台,即是与先前如出一辙的钟罩,此般三番辗转,直至四象俱全,最终青龙连成之际,却是更为惊世骇俗之象……
青龙流光恰如陨落的繁星,于空中洒成一条笔直的银河,一株株绯色花朵自脚下连绵怒放,铺成绚烂的血色花路,如同千古流传的鹊桥一般。
那些似曾相识的花,竟是引得大唐风云变色的血色曼珠沙华!
而在花道彼岸,本空无一物的九天之上,竟凭空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随即如行云流水般一分分铺展开来,最终化作一座恢弘的空中之城,其上玉宇巍峨,琼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更有玉栏绕砌,开明兽镇守,螭头柱擎天,整座天城金芒万丈,在秘境中宛若旭日般焜煌夺目。
四人俱是惊愣一色,全然不敢置信,云隐瞻瞩着天城,犹是一帘入梦的恍惚,跃然于清秀眉角,“这应是我们此行的终点……封神陵!”
白修不易敛起惊容,仍不减震颤惊梦,“我在蜀山早有耳闻,封神陵乃太古时期的遗迹,传说是盘古大神所造,里面有很多神兽神兵镇守,藏有万古以来已逝神祗的宝物,没想到其入口竟是在不周山!”
不待众人回神,云隐已踏上铺天花道,飞花携满水碧色的云袖,越显得弱不胜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必须要赶在日出前回去。”
我犹有三分不安在内心作祟,却又无从明言,倒是青霜儿脆梨音起代为道出,“可是里面不是有很多神兽神兵吗?我们进去岂不是要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