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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功败垂成

主父想好之后,招来了父亲的托孤重臣肥义,跟他商量分封公子章代郡的事情。

肥义听后就懵了,按说主父也过了不惑之年,快要知天命了,一向表现的也大智大勇,怎么突然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赵太后问触龙,丈夫亦爱其少子乎?

触龙回,甚于妇人。

在肥义看来,主父这是被爱子之情冲昏了头脑,公子章不满谁都知道,所以自己和公子成把公子章看的死死的,眼看风调雨顺,怎么突然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女巫诅咒公主十六岁的时候会被纺锤(chui)刺破手而死,国王下令全国禁止使用纺锤,偏偏古塔里老婆婆还留有一架,然后公主被刺破了手,成为睡美人。

赵王就是睡美人,公子章就是纺锤,当初也是主父的意思,把纺锤锁在古塔里的,如今又要放出来,肥义怎么肯答应。赵王是君,身为臣子怎么可能让君主有危险,于是仗着资历老,见闻广,劝说主父收回了念头。

主父被拒绝,心中不爽,在他看来,肥义看重赵王过于看重自己。游戏中有一句话:朕不死,尔等终究是臣。赵国,在主父看来,依旧是寡人的赵国,让儿子提前即位,是为了让你早点熟悉政务,也为寡人在,大臣会服从你。

《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周润发对周杰伦说,天地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于主父亦然,是我告诉你们做什么,而不是请求你们做什么。

随着赵王度过最开始的危险期,开始羽翼丰满,主父也觉察到权利和人心过快的流失,于是开始敲打赵王,让他安分点,自己还活着呢,江山是要给你,可是还没给呢。

身为君主,要敲打儿子或是大臣,自然不能自己硬上,只要为他们挑选一个对手就好了。

内阁首辅夏言屡屡顶撞明世宗朱厚熜(cong),朱厚熜于是让他致仕回家,让严嵩担任内阁首辅,等严嵩开始独断的时候,立刻起复夏言,此时的夏言已经没了当初的傲气,对朱厚熜顺从了很多,开始对老乡严嵩刻意打压。严嵩这才如梦初醒,知道王权的厉害,一道旨意,给得了你风光,也能让你立刻打回原形。

被敲打过的严嵩变得谨小慎微,不敢稍有逾越。朱厚熜很满意,用他掌国十六年,纵使老迈昏聩(kui)也不忍放其还乡。

主父于是将事情始末告知公子章,表示我老了,你要自求多福,而后动用自己的权利,逼迫大臣让步,封公子章为安阳君,代郡为其封地,并派遣田不礼为相国,辅佐公子章。

纺锤终于亮了出来了,赵王和肥义等人都感到了恐惧。此时赵王的亲信有肥义、赵兑、叔爷爷公子成、赵豹等一大批人,跟赵王休戚与共,一荣俱荣,岂肯束手待毙。

如今威胁不仅来自公子章,还有背后的主父,赵人不可靠了,于是安排亲信的戎狄将领护卫赵王,赵豹亲自领军护卫邯郸,生怕代郡的公子章领军打过来。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早早的靠上了赵王这个大树,未来二十年没有忧患了。可是主父偏偏来这一手,到嘴的鸭子有可能飞走,众人对主父心中有了怨恨,当初是你非要立公子何的,我们听你的,如今你又来这一手,坑了我们,国家虽说是你的,你也不能这么玩我们啊。

最纠结的还是既忠于主父,又忠于赵王的人,肥义就是其中领袖,颇有些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今赵王羽翼已丰,真的斗起来,主父赢了,肯定要杀很多人,赵王赢了,主父又怎么办?

李兑于是对肥义说,公子章是长子,主父又刻意捧他,赵国之内不得志的人都会投奔他,田不礼又残忍好杀,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只能被杀,不如称病告老还乡算了。

李兑是赵王党的人,见肥义有些首鼠两端,以后说不定会坏事,想着他离开后自己掌握局势,做事情也方便的多。

肥义说,主父将赵王托付给我,我怎么忍心离开。

李兑只好说,那你好自为之吧,依我看,你活不过今年了。

局势汹涌澎湃,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至于苏秦纵横派有没有浑水摸鱼,推波助澜,我就不好猜了,不过大起大落的这么快,背后绝对是有一股势力的推动,战国暗中总不至于只有苏秦一股势力吧,秦齐楚宋魏韩燕,都是一股势力,顺带一提,田不礼原本是宋国宋康公的臣子,公元前299年到赵国的,宋康公也可能是幕后推手。

所谓即饶争时,各国包括苏秦都有本钱,可以花很多钱去争夺人心,争夺发言权,你来我往,这么多聪明人,哪能只有你算计别人,别人不算计你呢。

何为争时?

商人做大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参与政治,花钱结交很多官员,做官场上的生意,纵然是赔钱也做,因为没有政治地位,一纸公文就可以把你没收查办,赚再多的钱都是徒劳,只不过惹人觊(ji)觎(yu)。

胡雪岩于是投奔左宗棠,为他奔走出力,与洋人谈借款,为平定新疆立下汗马功劳。如同《乔家大院》里的乔致庸一样,国家没钱,那就自己垫钱,钱不够就抵押铺子借钱。

左宗棠得胜归来,为胡雪岩请功,朝廷赐他黄马褂,二品顶戴,世称红顶商人。这就是即饶争时,争取政治地位。

但争时是对的,可惜投奔错了人。两年后,盛宣怀能让他家破,因为李鸿章的势力超过左宗棠。等左宗棠病逝,胡雪岩得知无力东山再起,也就郁郁而终了。

所以富豪之家,最喜欢花钱争时。小刀会占领上海,活捉苏松太道吴健彰,买办杨坊冒险救吴健彰出来,而后拉华尔组建洋枪队,将女儿嫁给了华尔。洋枪队连战连胜,杨坊也水涨船高,捐了四品官,并为华尔申请了中国国籍,这也是争时。

后来华尔战死,美国人白齐文继任洋枪队队长,不服管教,杨坊不出资就抢,杨坊也因此退出政治。

也有争时成功的,明末的穿越小说,很多都要写下山西的皇商,或杀或强得一大批钱,并称对方死得其所。书中这批皇商做买卖的对象是满清,满清地方不好,很多物资都是他们卖过去的,也有说皇太极绕道千里从大同进攻,再从山西打到北京,这些人出钱出力出情报,顺带做带路党,等满清入关后封了八大皇商。

对照历史来看,这批皇商就算是争时成功的人。

风尖浪口上的主父察觉到了危险,思虑良久后,他说自己要去沙丘去看一下自己的墓穴,让公子章和赵王陪同。

君王在世时就开始修陵墓,到君王死的时候立刻就能修好,说明其实大多数早就修的差不多了,可是君王不死不好说完工,于是剩下一砖半瓦的就慢慢来。君王也心知肚明,但是忌讳这东西怎么说呢,不可不信。

主父的陵墓修了快三十年了,早就修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看一下以后住的地方如何了。主父此举也有告诉两个儿子,我终究是要走的,国家是会给你们的,你们不要急,耐心等几年就好。

也有说是想把赵王从固若金汤的邯郸中拉出来,好给公子章创造机会,这我是不赞同的。从法理上讲,赵王是君,主父是臣,小白还称呼管仲仲父呢,管仲依旧是臣子。

主父谋害赵王,法理上是造反,而人伦上,父亲杀儿子,怎么算都是悲剧。感情上讲,主父对公子章是愧疚,对公子何是怜爱,看在吴娃的面子上,他怎么也不能对公子何下手的。毕竟,主父老了,看陵墓表示对死有了一定认知。

就算自己再掌权,又能掌权多久,终究还是要给儿子的。人死后无知的话,那么生前的赫赫功业,权势富贵不过是一场烟云,干嘛还要再去争,若是死后有知,我怎么有面目见九泉下的吴娃呢!

个人认为,主父此举更多的是调停两个儿子的关系,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呢!

赵王无奈,父命难违,不去就是不孝,去了就是生死未卜,思前想后,痛下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带着肥义和近卫将军信期到了沙丘,也就是河北广宗县,距离邯郸133公里。

主父住在一宫,公子章住在一宫。关键时候,田不礼劝公子章无毒不丈夫,拿出主父的印信说,先用此招来赵王,而后杀之,再派兵围困主父,挟主父以令赵国,只要主父任命你为赵王,那么大局定矣。

田不礼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帮公子章当赵王才行,至于怎么拿到的印信,是主父暗中授意还是偷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田不礼是怎么料准主父会就范呢?

李世民在玄武门射杀太子李建成,尉迟恭射杀李元吉,而后李世民立刻带人去李渊面前哭诉,说太子和弟弟要杀自己,自己自卫,不得已杀了他们,如今太子和齐王的部下要杀我,父亲救我。

一日之间失去两个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渊如何不怒,何况李建成和李元吉均是李世民一母同胞的兄弟,至亲骨肉相残更是让人心痛。可是李渊又能如何,他能杀了李世民吗,不能,杀了李世民,子嗣之中还有谁可以继承,五子李智云因自己起兵被隋朝所杀,六子李元景是自己攻下长安后才出生的,如今才八岁。

李渊对李世民说,二郎,你究竟想如何?

李世民说,儿臣想节制天下兵马。

李渊于是宣布李世民无罪,太子、齐王乃是谋逆,于是太子和齐王的部将跑的跑、降的降。三天后,李渊册封李世民为太子,下诏一应事物,具由皇太子处理,两个月后禅位,自此沉沦酒色,除了参加一定必要的宴会,不愿离开大安宫半步。

李世民要拉着父亲去九成宫避暑,李渊也不搭理,心中恨他入骨,李世民自知理亏,只好为父亲盖清凉宫以尽孝心。

主父对敌人狠,可是对亲生儿子怎么都狠不起来。田不礼算定了这点,告诉公子章,杀了公子何,主父就算再恨你也肯定会任命你为赵王,成败在此一举。

公子章对公子何又没什么感情,当即同意,派买通的主父的使臣去宣召赵王入见。

使臣带着印信过来了,说主父宣召赵王入宫。

肥义对信期说,主父有召,做儿子的怎能不去呢,然而恐防有诈,让我先去吧,如果我回不来,你记得保护赵王。

信期自然没意见,表示凡事有我。

肥义过去了,见到了公子章和田不礼,不知道是怒斥一番还是如何,总之是被杀了。

田不礼再派使臣去请赵王,信期自然不干,抓住了使臣严刑逼问,得知公子章杀了肥义后勃然大怒,立刻送赵王回邯郸,并且派人请邯郸的公子成和李兑主持大事。

辈分最高的公子成当机立断,派兵攻打公子章,公子章兵败后带着田不礼逃到了主父宫中。

关键时刻,主父再一次心软,不忍心公子章被杀,想借着自己的威望压下这件事,哪怕废公子章为庶人撵出国外也好,毕竟赵王没事,虽然肥义死了,但他年纪这么大了,纵然安享晚年还能再活几年呢?

主父的这一举动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赵王一派的人产生了错判,以为公子章的事情是主父的意思。

毕竟使臣是主父的使臣,印信是主父的印信,赵王在邯郸呆的好好地,也是你说要看陵墓让人家出来的,如今公子章兵败你还要收留,说不是你做的谁信啊?

公子成问赵王,你父亲要杀你,你怎么办?

赵王大哭,父亲要杀儿子,我还能怎么办!

公子成问,你能让位给公子章吗?

赵王说不能。

公子成问,你能抛弃赵国之内追随你的大臣跑到国外吗

赵王说不能。

公子成点了点头,对他说,微臣知道怎么做了,此事交由我处理就好,君王就不要管了。

赵王说,一切单凭叔爷爷做主。

公子成带着李兑攻破主父沙丘宫的宫门,四处搜索,抓到了公子章和田不礼,命人处死。

李兑大惊,连忙说,此事待请示主父再杀不迟。

公子成反问,若是主父不许,你怎么办?

李兑默然不语,不再说话。

杀了公子章和田不礼后,公子成召集军中诸将说,我们如今大难临头矣,全都要被诛族。

诸将自然恐慌,连忙请教。

公子成说,公子章是主父的爱子,我们先斩后奏,主父老年丧子心中悲痛,若是命令赵王诛杀我们,赵王至孝之人,能违背父意吗?

诸将心中埋怨,杀人是你杀的,如今还要连累我们背锅,可是杀都杀了,公子成又是主父都敬重的人,只好请老人家给兄弟们拿个主意,保住阖家满门,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了。

公子成见将领们害怕了,这才点了点头,主父的威望太高,不把这些将领逼到绝路上,万一偷偷救走主父,那就遭殃了。

公子成让将领们围困行宫,不准放走一人,同时张贴告示,对着宫中大喊,公子章犯上作乱已被诛杀,行宫内的人,三天之内如不离开,一概视为公子章同党,诛三族。

行宫内的杂役佣人和卫士也都是人,如今主父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停留,纷纷逃出宫门,然后被隔离审查。

按理说这么大的行宫,瓜果蔬菜自然不少吧,可惜公子成算无遗策,早就派兵把能吃的都带走了。

主父在宫中无人照料,饿的不行,想要出去,宫门已经被堵死,外面的士兵非暴力不合作,怎么都出不出去。

主父爬到了树上,去掏鸟蛋维生,站在树梢向外叫喊,寡人还有很多梦想,我还要攻灭秦国,取周而代之,如今的赵国都是寡人打下来的,你们的官都是寡人给的,你们不可以这样。

没有人理他,赵国已经遗忘了他,最后只好哭着唱歌,饿了一个月,饿死在了宫门里。

围困在宫门哪里的士兵依旧没有撤,又等了一个多月,公子成得知侄子已经一个月没有露面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派兵打开宫门,见到了身躯已经腐烂的主父。

公子成当即大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为侄子收敛了之后派人通知赵王,举国哀悼。

最后定谥号的时候,想了半天,定为武灵,武就不说了,所谓灵,乱而不损曰灵,大致是你很厉害,可惜晚节不保。

没有了赵武灵王的赵国,损伤了最厉害的爪牙,赵武灵王的雄图大志一并淹没在了烟河里。赵武灵王是号称最后能够阻止秦国的人,谋划了这么多年的灭秦大计究竟能不能成功,大家也只能猜想了。而自此也没人再提提前让位了,退休制成了笑柄,着实可惜。

赵王坐稳了位置,三个月对主父不闻不问,算是默认了,他的谥号是赵惠文王,流传的最广的完璧归赵和将相和就是他身上发生的故事,因为秦国强大,赵国弱小,所以经常被秦国欺负。

而赵国动乱之后,看似实力没有大损,可是主父的死也动摇了很多有才华的人,他们离开赵国去其他地方求取功名,最有名的要数乐毅了。

事到如今,就以《史记·货殖列传》的原文作为最后的评价吧!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人民矜懻忮(jì,zhì,指强直刚戾),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然迫近北夷,师旅亟往,中国委输时有奇羡。其民羯羠(jié,yí,民风剽悍、血统混杂)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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