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处寂静无声,夜风拂过,既不凉也不暖,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只静静撩动着那对男女散发和衣摆。
雨纷扬抬头望了望繁星密布的夜空,努力想在心里寻到一丝欣喜,却是徒劳无功。忍不住问自己:这样就完了?这就是我付出了诸多努力,几乎拼了性命,也想争取到的一刻?
紫曈自秦皓白离去之后,便如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呆呆站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又回过神来,转过身向雨纷扬道:“走吧。”
雨纷扬定定望着她,说出的却是:“这番对你的算计,其实有我一份。我虽然那时对你说了无需你的补偿,实则心里很清楚,只要你真来出言劝阻了我,一定会觉得对我有了亏欠,也就会大大增加你答应跟我的可能。可以说,这事其实是我有意配合朱芮晨达成的。”
紫曈脸上绽开艰涩的苦笑:“你现在还来说这些,又是想怎样呢?”
雨纷扬道:“我想说的是,你并非别无选择,并非毫无退路。你若是真的笃定觉得,孤独终老都好过跟我,现在一样可以走。”
紫曈正值彻骨苍凉之际,没心力去细想,只负了气冷笑道:“你们费心费力为我安排好的出路,我哪能不领情呢?走吧,不必多说,好歹这样下去,咱们之中还算有一个人得偿所愿,总比个个伤怀来得划算。”
说完也不等雨纷扬回应,就快步朝拴马处走去。
去到疏林边上刚伸手要去解开缰绳,却被雨纷扬探手挡住。雨纷扬挡到她面前,正色说道:“我方才说给他们听的那番豪言壮语其实底气不足,我是打算好了全心待你,却根本拿不准,这样带你回去,会让你快活还是痛心。一辈子还长得很,无需意气用事。我等你一日,让你好好想想。你若是决定跟我,就赶去前面咱们来时经过的那道瀑布下寻我,明日此时不来,也就罢了。”
他跨上自己的白马,深深吸了口气,说得既傲气十足又凄凉万分,“你无需考虑欠过我什么人情,无需考虑补偿我,我再怎样牺牲,也还是能做回我的定王世子,算不得一无所有,还用不着你来同情怜悯。你只需考虑自己的心意。与其将一个满腔怨愤的女子强娶回家,我还不如放你自由,再去听从父母安排,另寻良配。你千万别觉得委屈自己迁就我,就是对我的报答。这样的报答,我不需要。”
话音一落,雨纷扬就调转马头,催马而去。
看着他再次这样满怀失落地离去,紫曈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叫住他,可又觉得心绪烦乱不堪,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便想到:或许我是该让自己冷静一下想一想,冲动之下的决定,怕是对谁都没有好处。
想罢她就地躺了下来,伸开双臂平躺到疏林下的草地上,想让自己尽快融入周围这片无边的静谧。身心的巨大疲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前被枝叶分隔开的星空很快模糊成了一片,一切都陷入到了混沌之中。
往事好似一张张图画被风卷着在脑中飘飞,玉柳苑后园中舞动飞花的白衣公子,福远镇上撇下她绝尘而去的无情之人,隐月居上不落凡尘的潇洒琴师,芙蓉别院为情发狂的幕后主使……
那个人一次次笑容闪现于眼前,或随和可亲,或孤高逼人,或气人欠揍,最后都归结为一个情景——青衫飘摇的他满面凄清地苦笑说着:“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真来关心我的事,我一定对你开诚布公。想不到这么久过去,我都还是没能让你关心起来。”
随后就飘身一跃,隐没在了毒瘴弥漫的雾气之中。
紫曈惊得心头大震,慌忙想要追上去,却感到脚步好似长在了地下,一步也迈不开。霎时间急出了一身冷汗。
意识在睡与醒之间徘徊,心底有个声音在急切催促:快去追他,不然让他就这么绝望离去,他会送命的!
而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则在反驳:他不会的,这次与我彻底断了,他也会就此解脱。我既然不爱他,就不该给他希望,趁早离开他,让他去娶个爱他的人,才是对他更好。
“真的?”朱芮晨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耳边,他一如往日略带鄙夷地笑着,“当初我对雪薇就是这样打算的,小白对你也是一直这样打算的,你会感激他这份好心么?”
紫曈顿时错愕无言。
没错,秦皓白从始至终都在自以为是地为她好,却从不去想她更想要什么,这一直令她怨愤不已,也铸成了无数遗憾。她现在也是在以同样的态度对待雨纷扬,而心底明明知道,雨纷扬期待的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好”。
这个表面看起来大公无私的举动,实则是自私到了家。
紫曈就这样利用出现于梦中的大哥点醒了自己,愤然教训自己:你犯什么傻?真觉得对不起他,觉得该补偿他,觉得该对他好,就依着他的心愿去做,事到如今,你还有何理由可推卸这个责任?
一阵清凉之感唤醒了意识,紫曈睁开眼来,感觉到全身的潮凉,周围一片密集的沙沙声,原来是下雨了。她全身僵硬地坐起身,迎着斜斜的阳光看了看靠在远方山腰上的太阳,感叹着原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当真是会有的。
头脑仍旧昏昏沉沉,雨越来越大,紫曈也不着急,全不在意已经湿透的头发和衣衫,慢吞吞地去将随身物品中怕湿的东西包好,挂上马背,想着雨纷扬昨晚所说的那座瀑布离这里约有半日路程,而她还有一整个白天,没什么可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