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已来到门口,两人一齐转头看去。他们都一样急于知道,是谁设下了这次的诡计,是谁令他们落得了这样的境地。只见门口站立的,是个身穿白袍的中年头陀。
秦皓白心中一动。这头陀他曾见过,就是在郁兴来的寿宴上。正厅里的二十几名成名豪侠,他一眼扫过,即使未见过的,看见那门派的特有服色,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其中仅有这头陀他辨认不出来路。
他不认得,紫曈却认得。这人与郁兴来交情匪浅,她曾于行医之时,听见郁兴来与这人在隔壁探讨药理,当时便曾隔着门缝见过他,只因这副头陀打扮十分少见,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赵锦絮曾告诉她,这头陀姓羊,惯于用药使毒,因深谙药理而与郁兴来结交,是个来路不明的怪人。
“是你放的毒烟?”秦皓白狠狠喝问道。
羊头陀微黑的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如魑魅般阴森可怖,略一点头,操着略带异域口音的语调道:“秦少主,幸会。”
就是这人害得他中毒,致使他误解了她,对她下了杀手。秦皓白切齿愤恨,一把抓起一支黄铜烛台狠狠掷了出去。若在平时,他力量惊人,辅以浑厚内力,这一掷自可以轻松致人死地,而此时稍一催动内力,全身便是一阵灼烧般的痛楚,这一掷随之变得力量全无,眼睁睁看着羊头陀轻松侧身躲过,自己反觉胸中气血翻滚,再难支撑站立,扶了供桌瘫坐在地,极力压下涌上口来的鲜血,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也淌下冷汗。
这个平日里随手便可取人性命的善清剑仙,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而他那最后的出招力气,却用于伤她。秦皓白心头的痛楚远远大过了身上。
紫曈看得一阵心疼,下意识便想冲过去扶他,而稍一动弹,肩伤又是一阵剧痛。
羊头陀朝一旁踱了几步,冷笑道:“秦少主何必来做这无谓挣扎?眼下你中了我这‘君蕙草’之毒,不但内力尽失,而且双足无力,越是想要动用内力,毒性便会扩散得越快。莫非你竟是想要自我了断?”
“你这使毒的手段……当真高明。”秦皓白缓上一口气来,恨然道。
“秦少主谬赞了,我这手段比起我师兄赤蝎,还稍有不如。”
秦皓白与紫曈一齐恍然,原来这人竟是赤蝎的师弟。秦皓白点头道:“原来你是来为师兄报仇。”
羊头陀淡然冷笑:“此言差矣,我们师兄弟可没那么情深意重。我今日来,是为了要做武林盟主。”
想想也即明白,玉柳苑曾治好过那么多被赤蝎下了毒的人,这位师弟如果与师兄情意深重,又怎可能去做郁兴来的座上客呢?
“武林盟主?竟是为了这么荒诞无稽的理由!”秦皓白自嘲地摇头苦笑,竟是为了这荒诞无稽的理由,便引得他误解了她,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事!
“我也知道只杀一人而做上武林盟主,这说法着实荒唐。但诛杀善清剑仙毕竟是件足以轰动江湖的大事,谁领了这份功劳,即便不做武林盟主,也必会名声大噪。”羊头陀说完,将目光转到紫曈身上,“郁姑娘,你这伤又是如何来的,可否告知一二?”
紫曈一怔道:“你怎会认得我?”
“我与令尊郁先生可是故交,一同研究药理多年,他瞒别人的事,也不会来瞒着我。”羊头陀又缓缓踱了几步,扫了一眼地上染血的短剑,“据郁先生说,你已被秦皓白掳走多日,今日你又为何会与他同游夜市?眼下又因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秦皓白抢先道:“什么与我同游夜市?不过是我强拉了她来陪我,方才我发觉中毒,不想让她由此逃脱,才刺了她一剑。你都明白了吧?”说着转向紫曈,“好,算你命大,我竟杀你不死。如今见到有人来对付我了,你还不趁机逃跑?莫不是还想等我再来为你补上一剑!”
紫曈一呆。纵使她遭受重击之后恍惚无神,也辨得出秦皓白这是在为她掩护,那幽深的双眸中满是殷切的催促,明明是在催她快走,在盼着她就此脱险。那么她现在该当如何?
“原来如此。”羊头陀并不怀疑,他既然得知紫曈当初是被秦皓白“掳走”,自不会想到他们之间会互生情愫,“这么说来,郁姑娘,你倒不必急于离开。今日这‘君蕙草’之毒虽是我下的,诛杀善清剑仙的计划却并非我一人所为,其余高手正往这里赶来,过不多时,你便可见到有人替你手刃这个仇人,为你雪恨了。”
紫曈吃了一惊,却原来,面前竟是一个针对他的围剿计划!原来他的紧张警惕并非草木皆兵,果然有着武林中人在打他的主意,而且这些人计划周密,志在必得。
秦皓白闻听此言更加惶急,又朝紫曈喝道:“你该不会当真想要留下来看这个热闹?哼,这头陀与郁兴来交情匪浅,你留下来也好,到时他们将你交还给郁兴来,看你那好爹爹会如何处置你!”
紫曈望向他,竟痴痴然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不但为伤了她而悔恨,而且还在真切关怀着她的安危,盼她脱险。既然如此,自己又怎能真的抛下他,自行离去?他会来这夜市,会中这埋伏,难道没有自己的责任么?如此一想,心中便释然了许多,纷乱迷茫的念头都一扫而空,只余下一片澄明空灵。
秦皓白眼睁睁看着她手捂伤口,缓慢地支撑着站起身来,恨不得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推出门口。却见紫曈换了一副恬淡平静的神色,理了理裙摆说道:“大师说的是,我受了这恶人的多日欺压,今朝终得机会见他恶贯满盈,怎能错失呢?”
秦皓白一时愣住,她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