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会怀疑我要杀你,却不明白,”紫曈抬眼看向他,徐缓吐出后半句话,“即便这世上人人都欲杀你,我也会是那最后一个动手之人。”
即便这世上人人都欲杀你,我也会是那最后一个动手之人——这声音与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重合,与弥留之际的秦霜月说给白雯天听时全然一致,都是一样的苍凉绝望,一样的笃定深沉。
秦皓白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丝毫不剩——他没有记错,他确实从没对她说过那句话,她当时会说出这话,都是依着她自己的心意。原来她对他的心意,正与当年的秦霜月对白雯天一般无二!
心头划过一道闪电,将一切瞬间照的雪亮。她当初为什么那样执着要随他出行,为什么任他怎样追问也不肯吐露原因,为什么向菩萨祈愿不想被他听见,“她究竟在隐瞒什么”,这个被她深藏于心、方才被他解释为杀意的秘密,终于有了另一个解释,一个更加合理也更加令他震撼的解释。
“你一直以来隐瞒于心,生怕被我知道的,就是‘对我钟情’这件事?”秦皓白颤着声音问出口时,已清楚自己是明知故问。
紫曈抬起朦胧的泪眼:“你还会信么?”
秦皓白颤着双唇,想要回答:“我信,我自然信。”可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口不断淌出的鲜血,说出口的却是:“我即便信了,也已晚了,对么?”
“你若信了……还会觉得我想要杀你么?”紫曈左手按住伤口,轻轻吸了口凉气来止痛。
秦皓白苦笑,凄凉无望至极,不觉间右手松脱,短剑落在青砖之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回忆中的诸多疑问如同卷在旋风中的落叶,在脑中飞转——
当夜抱着昏睡中的她走在月下林间时,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莫名悸动?
从不对外人解说的汇贤居内情,为何会想要解释给她听?
拒绝她加入善清宫,决定与她分离时,为何心中隐痛?
本已决定与她分别,为何还要陪她来同游夜市?
携了她的手观看烟花之时,为何会感到平生从未有过的欣喜快慰?
而方才疑心是她要谋害自己的时候,又为何会那样难以抑制的心痛愤恨?
连他自己都觉奇怪,这短短的时日间,已经积攒下这么多与她相关的疑问。这一刻看到她受伤淌血,心里满满都是覆水难收的绝望意味,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终于顿悟:“我居然如此愚钝不堪!居然要等到自己做下了如此不可挽回的错事,才明白了……我也是钟情于她的!已然落得此情此景,我即便明白了自己爱上了她,明白了她也爱着我,又当如何?又还能如何?”
看着鲜血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流淌到纤纤素手上,秦皓白抓了头发踉跄退后几步,直至背后撞到了供桌才停下来。原来比起她要杀他,眼下才是最最恐怖的情形,他居然亲手将这个爱上了他、也为他所爱的人伤成了这样。如此大错,他该如何偿还?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善清剑仙在这一刻,被彻彻底底地吓呆了。
“有人来了。”紫曈忽道,又苦笑一声,“想必,他就是那个对你下毒的人了,我这桩冤案也可了了。”
秦皓白猛然醒过神来,既然布了局要加害自己的另有其人,这里便是个绝险之境,自己死便死了,总也要设法让她脱险才行。当即便想探手去捡回青元剑,却感到脚下已然毫无力气,刚迈开一步,就再难支撑,身子垮了下来,紧紧扒住身旁的石台才算没有倒地。
“你……已然无法站立了么?”
秦皓白抬眼见到的,竟还是她满面关切的神色,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你……还在关心我?我是险些杀了你的仇人,你还在心系我的安危?”
紫曈愣了愣,脑中一片茫然,他已成了她的仇人了么?她合该从此以后深深恨他,而非关切他了么?为什么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为什么见到他这个一向从容不迫的人第一次失态,她感到的仍只有心疼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