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1)
莫小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抬头看见的是惩戒堂的排位以及各种心法大字，她轻笑一声，刚要起身，雪白的狐裘从身上滑落了下去。低头要去捡，看到自己枕着的，是那件暗红色的狐裘。看来小师叔倒是很舍得。
莫小瑶也不客气，活动了下筋骨，便装装样子跪在软垫之上，等着一会儿来送饭的人。
虽未踏出惩戒堂一步，可也没盼来该来的伙食。
想她为了早饭已经多跪了一个时辰，委实没必要再装下去，刚要起身，太久没有老老实实的跪过，腿早已经麻了，整个人就向前面供奉的香火倒去。莫小瑶心中冷笑，这一下必然是要在脸上留个疤了……
“还有心思笑！”头顶上传来阵阵竹香。
“小师叔，男女授受不亲。”莫小瑶假意掰开他拦住她腰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也许是自己穿的衣服太少，竟觉得有股热流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小腹。
东方霄也没说什么，放了手。莫小瑶转过身抬头看着他，这张脸上有着君子的坦然，目光如水，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嗯，嗯。”莫小瑶点了点头，“小师叔果然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你我辈分有别，你大可不必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东方霄面色不改，徐徐说道。
莫小瑶笑了笑，说道：“偌大的落峰派，竟然没人看到小师叔如此善辩的一面，师叔伪装的，着实的好。”
“技不如人，嘴巴倒是变的更毒了。”东方霄也不再争辩，从袖中拿出用荷叶包裹好的烧鸡，放在了她面前。
莫小瑶看着黄灿灿的烧鸡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掌门早已放出风去，莫女侠延期未归，不知去向。想把我困死在这了吧。”
东方霄不语。
莫小瑶的话虽说过了些，但却也八九不离十。
今日晨练刚刚结束，掌门就召集了所有的管事，以及派中以及小有所成的弟子。大堂之上，说了两件事。
一是莫小瑶关进惩戒堂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也不许有人探望，给她送饭。
此话一出，掌管惩戒堂的齐贤齐长老第一个要发难，却被掌门一个抬头的手势制止了。
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假扮莫小瑶，前去万毒山庄行刺。由于王晨曦自幼和莫小瑶交好，由她带上人皮面具去刺杀是最合适。所以她已经跟齐贤回了居所。此时派中才知道，原来冷面无情的齐贤齐长老，竟然是制作人皮面具的好手。
东方霄本是担心莫小瑶，打算众人退去之后和齐贤商议一下。却听到了王朝明将女儿送走之后，和齐贤的对话。
秋风干爽，云朵飘然。
“这些年，师兄都没有做过人皮面具了吧。”王朝明看着女儿鹅黄色的背影，不冷不热的问道。
“她死之后，虽然做过几张她的面容，但总觉得不像，也就不再做了。”齐贤淡淡的答道。
王朝明犹豫片刻，说道：“若是师兄通融，可否让我见小瑶一面？”
齐贤缓缓转过头，毫无表情的面容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师弟想放莫小瑶走。”
虽应是问句，但答案是昭然若揭的。
齐贤又转过脸去，不再看他，而是遥望远方山巅，淡淡的说道：“师弟从前就很会演戏。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可她不管被你骗多少次，总是相信你。”
王朝明面有难言之色，喊了声：“师兄！”
“可是莫小瑶不是蕙茹，你骗她一次，她就绝对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此番严辞厉行已经伤她太多。她若下山，难免不会对晨曦生怨。”齐贤淡淡的说道。
王朝明略微笑笑，说道：“小瑶年幼之时虽长于养贤堂，可长大了，待的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你那冷冰冰的惩戒堂。这么多年，你还看不透小瑶是什么样的孩子吗！”
阳光正好，天空高远，南飞的大雁已经结队而来。
齐贤淡淡的说道：“我看不透。我看不透师弟，也看不透师弟带大的弟子。”
王朝明不再多言，甩袖离去。
东方霄站在石柱之后，听了这番言论，也不知该不该再和齐贤说起。正转身要走，忽而听到齐贤喊道：“你既然在那站了许久，不说便要走吗？”
东方霄闻言上前拱手一拜，说道：“齐师伯。”
齐贤冷眼看了这个后辈许久，点了点头，鼻音里一个“嗯”字算是应答。
“她一天一夜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你去山下买两只烧鸡，我房里有壶竹叶青，给她驱驱寒，垫垫肚子。”
东方霄抬头，想从这个师伯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还不快去。”齐贤淡淡的说道。
东方霄未动，只是沉思片刻，又问道：“弟子不明白。”
齐贤的目光，淡淡的扫在他身上，又淡淡的开了口：“你虽是他的徒弟，却没他的性子。你师父只想着在他做掌门之时，将落峰派推到武林至尊的位置，为此损伤多少弟子都是成大业者不拘小节。”
王晨曦走了许久，却没发现齐贤跟上来，正又缓步回落，恰巧看到齐贤与东方霄并肩而立。犹豫再三，不知是上前还是转身离开。
东方霄和齐贤自然是看到了那鹅黄色的身影，只听到齐贤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业再大，名再旺，抵不过一条人命。”
齐贤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师父离世。在派中的三弟子中，只叫了他临终陪侍。
他问：“你可曾恨过为师不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齐贤本就少言少语，咬紧了唇不答。
他拂过齐贤的头，微微颤颤的手把他拢在怀里，干涸的声音说道：“你心太过善良，容不得杀戮。要一个人安身立命一身绝技或许足够，可一派要守得住家园，便是既要善得，更要狠得。”
“那王师弟……”
“他志不在此，为师也不愿意百年之后，落峰派被他治理成不问世事，淡出江湖的落魄之派。”他打断了他。
多少年都过去了。怎么今日就突然想起了这段呢？
齐贤唤了王晨曦，王晨曦向东方霄拜了拜，两人离去。
东方霄也不及多问，这才下山买了烧鸡，想到竹叶青过于辛辣，犹豫再三就取了壶凉茶前行。
“少了竹叶青，这烧鸡也少了几分味道。”莫小瑶可惜的摇了摇头。
“怎的，莫非竹叶青还是你闭门思过的必备之物？”东方霄给她倒了杯茶水。
莫小瑶美目轻笑，点了点头道：“齐师公可比你好多了，来他这，酒水可从不吝啬。”
“既然如此，你改在他门下如何？”东方霄问道。
“呵呵，小师叔是觉得王师尊待我不好，怕我与他心生间隙么？”莫小瑶美目流转，笑意又深了几分。
“王师叔做的事情，着实伤了你们一堂的情分了。”东方霄叹道。
莫小瑶愣了下，手中杯盏一晃，撒了些许茶水，淡淡一笑，说道：“有些时候，我觉得小师叔是我看不懂的人，那夜湖边，你见我裸身出浴，眉头都没有变一分一毫，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我在这给你看着，你洗完了就快把衣服穿好，千万别冻到。小师叔可知道，你背过身的那一刻，我多么想提着岸边的剑在你心口扎个洞。”
“你打不过我。”东方霄不以为然。
莫小瑶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后来山上又遇到，我才知道你就是掌门收的闭关弟子，说来我未出师下山之前，从未赢过小师叔呢。”
东方霄不以为然。
“可是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小师叔对我很好。”莫小瑶笑意更深，东方霄抬头，正好对上她那满是柔波的深眸，“三年前为的英雄榜上一个名次，拼死而战，惹恼了不少正派同仁，是小师叔连夜护在我门外，助我疗伤，为我驱除居心不良之辈。段师兄大婚，小师叔连夜赶到清河镇，与我夜下对谈，舒我心痛。今年比武，又是小师叔担心不过，竟然忘了武林规矩，强行登台要将我拉下来。如今又担心我与王长老不和，为我另择良枝。”
东方霄知觉得头略略有些晕，一碗茶水，又怎么可能有如此醉人之力。
“你想要做什么？”春风如丝的声音，平静而淡雅。
莫小瑶略略一惊，这迷魂香虽说无色无味，可莫小瑶饮食向来小心，东方霄为她斟茶的时候，她早已经为吃食试过毒，心中还暗叹齐前辈过于狠辣，中了这样的迷魂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定然要昏睡个两日两夜。看着东方霄心生赞叹，点了点头，说道：“小师叔内力深厚至此，我当真从未料想过。”
“为什么？”东方霄已经察觉，不知何时中了迷魂香。
“不是我。”莫小瑶摇了摇头道，“药是浸于荷叶中的。看来是齐前辈不忍落峰派因我而生浩劫，逼我下山吧。”
东方霄皱了皱眉，她若下山，那掌门就有了追杀她的理由，如今她……昨夜抱她回来入睡，就已经察觉她内力全无。若是落峰派倾力追杀她，她怎么可能逃的掉。
“你不能走。”东方霄拉住了她的手腕。
莫小瑶笑意又起，看着东方霄：“小师叔好执着。小师叔可知何时齐前辈才会送烧鸡而来？只有在掌门要断我水粮之时。我曾经年幼多次出言顶撞前辈，又因下山屡屡归期延后，掌门每次气急了，总是要齐前辈断了我水粮，磨一磨的我傲气。可是这一次非同小可，以掌门嫉恶如仇的正派气节，此次若是饿死我，也算是了了江湖祸害，若是我逃了，他也就有了逐我出派，追杀我的理由。”
莫小瑶松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掌门此次亲自下山，已经动了杀我的念头。而上山，不过是我还痴念他有一丝仁慈罢了。“
东方霄皱了皱眉，心中强压怒火，问道：“你早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