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甫和康康恩二人落座之后,许耀亭便把沏好的热茶给端了上来。景元甫晃着头在屋里左右环顾着打量了一遍,笑着对向靖远说道:“向老兄在这里当起县太爷来了,好阔气呀!”
向靖远摆了摆手,苦笑道:“梁园虽好,不是我们弟兄的久恋之地呀!等到本子打过来,我们就又得蹲荒草野洼的了,现在我们的武装力量太差了!偌大一个新海县,到现在才刚刚组织起百十多个人,还大多是些没有上过阵的农民和青年学生,就这么点武装队伍,前景不容乐观哪!要是能够把全县各村的民团武装都动员过来参加抗队伍就好了,至少可组织一个加强团!”接着又把话题一转,向景、康二人问道:“黑龙港那边搞得怎么样了?”
景元甫应道:“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话我们也就不会来邀您一同去了!只是他们坚持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就现在的形势来讲,这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只要他们同意拉出队伍来抗,就先由着他们去好了!等以后再慢慢去做工作吧,要改造好一支绿林队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向靖远又向康洪恩问道:“这次前去黑龙港,老爷子没有再给我们写封劝导信呀?我们哥俩可是第一次去闯土匪窝子,没有老爷子的面子罩着,谈崩了可不好收场啊!”他一面说着一边向康洪恩的脸上打着问号。
康洪恩笑嘻嘻地道:“这您老兄可不用担心,这些人虽然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可也都是些讲情讲义的主儿,说过的话没有不算的;既然他们已经答应同意与我们合作,就应当不会反悔的。我们又没有逼他们,是他们自己同意的,还有什么可掰扯的?另外,谈不好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们都是见过我的,有我这张脸蛋罩着呢!”
四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景元甫见天色不早,就急着催促动身。向靖远让许耀亭从后院拉出了一匹青鬃马自己牵着,又与许耀亭道过别,便和景、康二人相伴着出了县政府的大门。
出了闹市以后,三个人一起骑上马沿着南北大街一溜小跑出了金沙镇。待出了城之后,康洪恩头前带路,三个人扬鞭策马,沿着乡间小路一直朝着芦苇遍地的黑龙港奔驰而去。
两个多月来,抗救国总会通过康天禄中间穿针引线,派代表和邹、吕二人进行过多次的接触,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邹、吕二人虽然都是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且为匪多年,但在民族危亡的严重形势下,对于共同抗的民族大义还是颇为认同的。
只是,他们无法无天自为王的闯荡惯了,不愿意套上个“笼头”让人来管束着自己,又顾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切身利益,坚决不同意队伍接受改编的整编方案,只同意接受救国总会的委任,纳入国民革命军和华北民众抗救国军的名下出港参加抗。
对于这样一支打家劫舍的绿林武装,争取到这样的合作结果已属不易,抗救国总会经过慎重研究,认同了这种合作方式。在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能够拢住这么一支绿林武装不被寇所利用就算是烧高香了,更何况他们还基于民族大义同意出港抗日!
其时,国共合作的大局已经确定,华北民众抗救国军编入了国民革命军别动总队,名列第三十九支队。经过抗救国总会研究,决定将邹同义和吕景文的绿林武装改编为三十九支队第二十二大队(后俗称二十二路),由邹同义和吕景文分别出任正、副司令。
景元甫和向靖远、康洪恩这次前去黑龙港就是给邹、吕二人颁发委任状,并动员二人尽快率领队伍出港参加抗武装斗争的。
黑龙港在金沙镇的北面,与金沙镇相距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虽然出了金沙镇之后一路上多是些荒草野洼,路边的野草茂盛的把人都可以没了,可是途中的路并不难走,三个人骑着马跑了没有一个钟头就跑到了龙港南岸。
秋末的黑龙港仍然是一片碧野,岸边和水中没人高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在飒飒的秋风中,满港的芦苇俯仰起落,摇曳弄姿,给人一种苍茫辽远的感觉。在芦苇丛中不时地掠起一群群的野鸭,腾起在芦苇梢头上飞行,又降落到水面上漂游着,自在地嬉戏觅食。
在芦苇荡的上空,一只只盘旋的老鹰一会儿振翅钻入云空,一会儿又张开翅膀在天空翱翔,尽情地展现着自己雄健的身姿。若不是在这芦苇荡中隐伏着重重杀机,实在是个不似江南,胜似江南的鱼米之乡。
进入到芦苇荡中穿行了一段路之后,康洪恩、景元甫、向靖远三人控着马缰把奔跑的速度缓缓地降了下来。走着走着,康洪恩举起马鞭向前一指,满面喜色地对景元甫和向靖远说道:“你们看,前面就是孔家庄了,过了孔家庄,就是邹司令和吕司令的驻地了!”
景元甫微微笑了笑,手搭凉棚向四周打量了打量,笑道:“这儿还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呀!要是在这儿再有座山,再有个聚义厅,再竖上一杆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不就又是一个梁山泊吗!”
康洪恩坐在马上朗声笑道:“山咱这儿是没有,听说聚义厅还是有一个,在黑龙港中心的鸭子台岛上不光有聚义厅,还筑有供奉关老爷的关帝庙呢!盗亦有道,在绿林中讲究的就是义字当先,忠义千秋的关老爷是他们的偶像呢!”
景元甫感叹道:“是啊,人都是应该有信仰的,古来英雄豪杰莫不如此,关老爷是千秋忠勇义士的化身,天底下的人谁不敬仰啊!”
三个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聊,正自说话间,耳畔边听得一声呼哨,从芦苇丛中忽地窜出五六个人来,一个个手持长枪短刀拦住去路。为首的一人高声喝道:“站住!是哪里来的客人?报上名号来!”
康洪恩一见这种阵势,腾身跳下了马来,两手抱拳一揖,朗声应道:“各位老大辛苦,我们是海风镇老康家的客人,是前来拜会邹司令和吕司令的!不是外人!”拦在面前的几个人虽然他一个也不认识,他揣想来到这个地面不会再遇有别的人,便把话给挑明了。
“哦,是三少爷!得罪,得罪!请了!”为首的一人抱拳一揖,然后把手一挥,后面的人马上分列两旁,给让出了一条通道。他是龙港的小头目,是奉邹同义、吕景文二人之命前来接客的,虽然他与康洪恩素未谋面,但从康洪恩的装束上他已经猜出了十之七八,再听到康洪恩报出了自家的名号,虎的脸上神色一变,随即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康洪恩回首一看,见景元甫和向靖远已经跳下马来,没等来人相问便主动介绍说:“这两位是盐山救国总会的景先生和向先生,我们是一起的!”
为首的那人笑了笑,拱手道:“幸会,幸会!”又道:“进港全是水路,你们三位的马是进不得港的,先给弟兄们给看着吧!”说着把康、景、向三人手中的缰绳揽到自己的手中,向身边的人一,吩咐道:“把马拉到村上去,找点好料喂一喂!”
康洪恩拱手笑道:“谢谢老大!”又问道:“请问老大贵姓?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为首那人笑应道:“免贵姓吕,吕信文。吕司令是我堂哥!”又亲热地礼让道:“邹司令和吕司令都在鸭子台岛上侯着你们三位呢,请吧!”说着一回身便领着康、景、向三人顺着村东边的小路向北走了下去。
康洪恩和吕信文并排走着,他用目光上下扫了扫,打量着吕信文,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长得中等身材,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留着时兴的学生式的中分式分头,仅从外表来看就像是个戏剧舞台上的小生;只是从他那全身的劲装打扮和两眼中隐的煞气才会使人感觉到他那置身绿林的职业特性。
孔家庄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占地面积也不甚大,三面环水,其后身就在龙港的南岸。三个人沿着村东边的小路走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来到了南岸边。
吕信文领着康洪恩、景元甫、向靖远三人来到岸边一棵大柳树下,摘了一个芦叶放到嘴里打了个呼哨,过了不大一会儿,一只小船就从芦苇丛中飞快地撑了出来。
四个人上得小船后,待等到船刚一离岸,吕信文就在船头拎过一个鸟笼,从中抓出了一只信鸽,一扬手放了出去。小船在芦苇荡中行进就像装置了导航设备一样,在迷宫似的芦苇丛中左折右拐地穿行,认路奇准,弯弯曲曲地划向了龙港中心的鸭子台岛。
康洪恩、景元甫、向靖远坐在小船上,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都是青翠的芦苇和无边的碧水,根本就分不请东西南北。景元甫不禁心中暗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观其形势,还真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