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港里转悠了有大半个时辰,才七拐八拐地划到了鸭子台岛下。其实,要是走捷径的话,根本就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为了不让来人摸清进港的路数才特意绕了这么多的弯弯绕。不过,这已经是给了康洪恩、景元甫、向靖远三人天大的面子了。按照以往通常的惯例,一般情况下若有外人进港来都是要用黑布把眼睛蒙上的。身在绿林打家劫舍,免不了要结下仇家,受到官军的围剿和仇敌的报复,为了安全其见他们不得不时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鸭子台岛本是黑龙港芦苇荡中一个无名小岛,方圆不过三五里,在早年无人居住的时候常常落满野鸭子,是野鸭子的栖息地,为此,后来附近的老百姓便把它称做了“鸭子台”。
鸭子台岛的海拔并不太高,平常时候也就在水面以上一两米,可奇怪的是不论闹多大的洪水,鸭子台岛上的陆地向来就没有被大水淹没过。这在过去信神信佛的人们来讲,总认为这鸭子台岛就如同白娘子淹不没的金山寺一样,定有灵仙异宝镇慑。
由于在鸭子台岛周围长满了莲花,久而久之,经过历代的演绎神化,周围老百姓都传说鸭子台是观音菩萨的宝莲座,有被封为伽蓝菩萨的守护神关云长在此守护,把鸭子台岛视为自己心目中的圣地。为此,还在上面修了关帝庙以供大家祭祀。再到后来,鸭子台岛则成了历代绿林好汉栖身的大本营,邹同义和吕景文两股绿林武装在这里安营扎寨已经有十多年了。
康洪恩和景元甫、向靖远三人随着吕信文上得岛来,长身一望,只见四周碧绿的莲叶铺满了水面,茂密的芦苇如同丛林一样环卫在周围,宛如人间仙境。四个人上岸没有走出多远,邹同义和吕景文二人便领着一行人迎了上来。他们在接到信鸽传来的消息之后就派人登在高处了望,没等到小船泊岸,他们就知道吕信文引导着康、景、向三人到了,所以出来迎了个正着。
邹同义是个铁塔似的黑大汉,光头长面,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上身内穿一件圆领狐狸纽扣的白色小褂,腰系着一条粗大的蓝色布腰带,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夹袄,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灯笼裤,脚下穿着一双牛鼻子靸鞋,一身劲装打扮,显得英武威猛,豪气逼人。
待走到近前,他当即抱拳拱手,亮着洪亮的大嗓门江湖气十足地礼敬道:“贵客光临小寨,令小寨水草生辉,欢迎,欢迎!”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张开一双烁烁放光的大环眼打量着康洪恩身边的景元甫和向靖远,脸上毫无顾忌地绽开了豪爽的笑容。
站在他身边的吕景文也跟着笑着拱手道:“有劳三位贵客光顾小寨,实在是小寨的无上荣耀,幸会,幸会!”吕景文也是个长身大汉,长得壮硕伟岸,堂堂一表,只是肤色较比邹同义白了许多,他留着黑亮的大背头,额头上两道浓密的八字眉特别招人入目。其打扮和邹同义无二,只是外罩的夹袄是海蓝色的。说话的神情语调中亦显露出夺人的豪气。
景元甫和向靖远、康洪恩一见,赶忙拱手还礼。景元甫春风满面地朗声应道:“久闻两位兄台大名,今日得拜识尊颜,大慰平生,有劳二位兄台迎迓,当面谢过!”他出身行伍,在地方军阀的旧军队打拼了十多年,身上也积淀了不少的草莽之气,只是表现的稍微深沉些而已,用不着矫揉造作便对上了邹、吕二人的口味,说得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双方见过礼之后,康洪恩赶紧给双方作了介绍。由于老康家和邹、吕二人的渊源关系,康洪恩与二人先前曾有过数面之缘,相识已久,一见面就热乎了起来。邹、吕二人执礼甚恭。
寒暄过后,邹同义便亲热地向康洪恩问道:“好些日子没到府上拜访了,康伯和康婶最近身子骨可好?”一腔关切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有劳邹哥挂念,二老的身子骨好着呢!”康洪恩喜笑颜开地和邹同义应和着。又俏皮地问道:“两位大哥的买卖现在做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又发大财了?”
吕景文耸动着两道八字眉,笑呵呵地抢先应道:“兄弟说这话就太抬举我们了,干我们这行的不过是拿命换口饭吃而已,有什么财可发呀!”
他把话题一转,又亲热地问道:“康伯的药铺现在还忙吧,年纪大了,可得让康伯悠停着点,千万可别给累坏了!”
在当时,处于苦海沿边的新海县虽然是天高皇帝远,是个官府势力难以管拘的地方,但是“通匪”的罪名依然是很严重的,若是给土匪魁首治病疗伤,弄不好被人告发了就有牢狱之灾和性命之忧。康天禄在当年给他们二人治病疗伤是担着血海般干系的,对于这一点邹、吕而二人的心里都像是明镜似的,身在绿林的人重情重义,所以对康天禄救死扶伤的恩情总是念念不忘,心存敬仰。因此上爱屋及乌,自然便会对康洪恩礼敬三分。
凭心而论,在当初,康天禄并不想惹上这种是非,可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又岂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奄奄待毙的伤员见死不救!又加上他豪侠仗义,便担着杀头坐牢的风险把给二人治病疗伤的事情给一力承揽了下来。不想这一发便不可收拾,邹、吕二人出于感恩戴德的心理年年登门送礼拜访,推又不是,留又不是,只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默认了。不想却为今日的抗日合作埋下了因缘。
大家站在一起唠了一会儿家长里短,邹同义哈哈笑着,亮着洪钟似的大嗓门招呼道:“三位光临敝寨,鞍马劳顿,咱们别光顾着在这露天地里瞎白话啦,快快请到聚义厅去说话吧!”说着一挥手,领着一行人向岛中心的聚义厅走去。
鸭子台岛上的聚义厅远没有梁山泊的聚义厅那样阔大,只不过是几间大草房而已,通底到上都是用泥巴垒起来的,没有一点儿秦砖汉瓦的痕迹。中间三间房的房顶上面架着两架梁,透明相通,便是人们所称的聚义厅了。此外,两边还各留有一间耳房。聚义厅的南北跨度也只是比一般的民居稍微宽阔一些,并无特别的出奇之处。
在聚义大厅中,面南背北摆放着一个宽大的太师椅,左右两边又各分列有八个圆背圈椅。为了接待客人方便,又临时把耳房的两张八仙桌搬出来并排摆放到了正中。这些古色古香的高档家具都是打家劫舍时从大户人家顺手牵羊掳掠来的,现在成了聚义厅里的摆设。
按照当地的习俗,座间排位以东面为尊。一进聚义厅的大门,邹同义和吕景文就礼让景元甫和向靖远、康洪恩三人坐到东面的圆背圈椅上,景、向、康三人遵循着强宾不可压主的古训,揖让了半天,推脱不过,只好坐了下来。邹同义和吕景文则坐在了景、向、康三人的对面。
刚刚落座,侍者就把沏好的茶水给送了上来。邹同义伸手礼让道:“这是刚刚从天津捎回来的碧螺春,你们三位品品!”自己则抄起一杆长杆的旱烟袋打着火镰抽了起来。
吕景文见接待事务已经就绪,便向吕信文吩咐道:“三弟,你出去关照一下弟兄们,布置好放哨警戒,我们这里有要事相商,没有意外情况不可来聚义厅打扰!”
吕信文答应了一声,与景、向、康三人拱手别过,便旋步转身走了出去。
五个人品着茶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把话语切入了正题。康洪恩笑道:“我今天是陪同景委员长和向总指挥来同你们二位老兄商量抗日救国大计的,咱们现在就书归正传吧!景委员长是受华北民众抗日救国总会的委派,作为全权代表前来接洽组织抗日武装的事情的,就请景委员长先来讲讲吧!”
景元甫笑了笑说道:“对于你们二位老兄组织队伍出港抗日的事情,抗日救国总会的同仁都非常关切。自从芦沟桥事变以来,日本鬼子侵占了我们的北平和天津等广大地区,又在上海和我们开了战,现在沧州地面已经全部沦陷,估计很快就要波及到我们这里来,我们面临的形势十分危急。”
又道:“眼下日本鬼子正在沿着津浦铁路向山东方面进犯,我们要趁着日本鬼子还没有进攻到我们这儿的大好时机尽快把抗日武装组织起来,建立起广大的抗日根据地,做好进行抗日武装斗争的充分准备!”
他说着话,伸手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来,然后用眼睛环视着邹同义和吕景文继续说道:“我们抗日救国总会已经在盐山成立了华北民众抗日救国军,按照国共两党的协议,我们的华北民众抗日救国军被编入了国民革命军敌后别动队第三十九游击支队。经过抗日救国总会研究,决定将贵部武装部队按序列整编为国民革命军敌后别动队第三十九支队第二十二大队,并委任同义兄为司令员,委任景文兄为副司令员。抗日救国总会给两位老兄的委任状我给带了过来,你们二位过过目!”
接着,他站起身来把信封中的两份委任状给抽了出来,展开来给邹同义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