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儿摇摇头:“你毕竟势单力薄,我助你一臂之力,他们的情况会好转些。成强先生本来邀请我到他们那里转转,可是我身边事情那么多,而且……”想起林子京的专制,她低声叹了一口气,“大哥不是很赞成我们的做法,我们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些。周宏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和我一条心,已经听从我的劝说,接纳了一批那边的士兵。”
葱儿点点头,温柔地说:“难为你们了。”
景天翔呼吸一窒,低头不语。半晌,葱儿又说:“第二件事是关于李涛的事情。他是你的老乡,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答应我,如果哪一天……他有困难,或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帮助他,要让他好好地生活下去。”
“葱儿,”景天翔又有些不安:“你今天怎么啦?说话怪怪的,好像托付……”他顿了一下,把“后事”两个字咽回去。
葱儿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你又胡猜了。李涛守护着我,每天其实是在刀尖上过日子,我把他托付给你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如果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他无处容身,你就让他到合作军那里去吧。他功夫枪法都是一流的,也有了用武之地。”
“那你呢?你只是担心着别人的安危,你自己呢?”
“我?有大哥,有你,有周宏他们守护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葱儿温柔地看着他,微笑着说。
葱儿他们回到豪宅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她俯身看着陈夫人,耳边听陈银章说“母亲醒来过一次,还喝了些粥”,她感到很高兴:终于挽救过来了,陈夫人一定会活下去的,她相信。
看陈夫人的呼吸很平稳,她站起身,微笑着对陈银章说:“情况好多了,陈夫人一定会恢复健康的。你也太累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让下人轮流守候吧。”
陈银章点点头。葱儿又一笑,对他和随后进门的满冠玉点点头:“那你们休息吧,我洗个澡,也休息一下,我们明天见。”说着走出门去。
第二天,葱儿起床梳洗完毕,下楼走进陈夫人房间的时候,看见她正被陈银章扶起来喝粥。看到葱儿进来,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葱儿。
葱儿心里一痛,轻轻坐到床边,从婢女手中接过粥碗,温柔地说:“夫人,来,我喂你。”
陈夫人依旧呆呆地看着葱儿,并不张口。陈银章轻声叫了一声:“妈妈。”
葱儿示意他不要做声,依旧温柔地说:“夫人,我是林葱儿呀,就是林子京带到你家养伤的那一位。”
听她提到“林子京”,陈夫人脸上一动,泪水哗哗而下。陈银章轻轻说:“母亲认出了你。”
葱儿微微一笑,并不反驳,依旧轻言慢语地对陈夫人说:“夫人,喝些粥好么?喝完粥后帮我个忙行不?这几年我照了些照片,平时忙,杂七杂八地都没有整理,现在正好有空,我们一起整理好么?”
陈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没有做声,顺从地让葱儿给她喂粥喝。
很快就喝完了粥。在葱儿的吩咐下,青儿和小红抱来两沓书,里面夹满了照片。
指挥她们把书放在陈夫人的床上,葱儿笑着对她说:“我这个人干事情很懒散,什么东西都乱放着,没有个章程。这里有几本影集,我们按时间顺序把照片整理起来,用钢笔写清楚插进影集里,效果一定不错。”又转头笑对陈银章说:“你也来帮帮我好么?”
陈银章连忙点点头,示意婢女端来两个小板凳,他和葱儿坐到床前。
葱儿把夹在书中的所有照片都抖落在床上,很快就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让人看起来头疼,无处下手。
陈银章一愣,转头看着葱儿,却见葱儿笑着说:“不怕,越乱越好。我闲得无聊,整理照片也是一种消遣。”
陈银章这才坐下来,和葱儿一起翻看着照片,根据照片上的风景和上面的字迹及人物的服装,猜测着年代。两人商量着,葱儿还不时做着记录。
不知什么时候,在葱儿他们忙得焦头烂额时,一只枯瘦的手伸到了乱七八糟的照片中间,拿起林子京的照片仔细看着。
陈银章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母亲颤巍巍地拿起林子京不同时期的各种照片,一张张仔细而深情地看着,眼睛不时被泪水模糊了。他心里蓦然不知涌过一种什么滋味的激流,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林葱儿。却见葱儿像没有发觉陈夫人的举动一样,依旧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照片。
蓦然,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陈银章的脑际,平时盘桓在他脑海中的一切疑问迎刃而解:为什么父母老吵架;为什么母亲对父亲的寻花问柳反应冷淡;为什么林叔叔来荀怀市看望他们一家人时,母亲要精心打扮一番,并且对林叔叔的态度热情异常……一切的一切,都由于母亲此时的举动得到诠释。
陈银章感到头昏眼花,他想站起来,可是全身无力,只好微微呻吟一声,用发抖的手抱住额头。
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耳边传来葱儿温和的话语:“陈少爷,请你到花园给我拿把剪刀行吗?我想用剪刀把一些不整齐的照片边缘剪掉,这样看起来就美观些。昨天青儿剪纸画,把剪刀放在花园的凉亭里了。”
陈银章微微抬起头,看到葱儿美丽的眼睛正温和地注视着他,那眼光是那么地清澈平静,似乎把世间一切羞于言表的事情都能包容进去。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极力不去看母亲盯着林子京照片的痴迷样,飞快地走出门,飞也似地奔向花园。到了花园一个无人迹的草坪上,他一下扑倒在草坪上,头埋在草地中低声痛哭起来。
晚饭时,葱儿正在陪满冠玉和陈银章就餐,就接到了怀旬市来的电话,说陈若玉生了,生了个儿子。葱儿怔怔地站在那里,泪水滚滚而下。
正吃饭的满冠玉和陈银章看到她的表情,都大吃一惊,齐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满冠玉低声问:“葱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葱儿看着他们担忧的表情,连忙一抹眼泪笑道:“好消息,好消息,玉姐姐生了,生了个儿子,大哥有后了。我太高兴了!”说着“呜呜”哭起来。
陈银章惊讶地看着她。满冠玉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也久久地看着她。
转眼二十天过去了,陈夫人的身体渐渐地恢复起来,已经能下床散步了,最远可以走到大门外一里路呢。
看着她身体的恢复,葱儿打心眼里高兴:救活了陈夫人,她总算回报了她当年收留自己治伤的恩情。林子京打回电话说已经为子焕顺利完婚。因为接到通知要到陪都开会,他和林老爷、子焕夫妻乘飞机到荀怀市,顺便看看儿子,给儿子过个满月,问葱儿能不能也到荀怀市会合。
葱儿看看陈夫人,又方方面面地考虑了一下,就打消了去荀怀市的念头,只说自己守护着陈夫人,等以后有机会再到荀怀市看望玉姐姐和孩子。拒绝不了满冠玉的再三邀请,想想他这一个月来的殷勤帮助,葱儿微笑着答应带着李涛他们和陈夫人母子到满冠玉的驻地做客。
走进绿林环绕,幽深清净的满冠玉军部,葱儿惊讶于这里的极度安静。这里工作虽然繁忙,兵哨林立,却没有喧哗,人们都井井有条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因为客人的到来而交头接耳。
没有惊动其他军官,满冠玉殷勤地陪他们吃了午饭,把他们安顿在和军部一墙之隔的他自己的私宅。这里依旧绿林环绕,幽深清净,让人浮躁的心不由安静下来。
这天,大家都午休了,葱儿谢绝青儿他们的陪同,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幽清的林荫小道上,心里诧异:这满冠玉看起来嬉皮笑脸的,怎么军队中这么安静?似乎军纪很严明的样子,和他相比,大哥军队的吵杂声倒好像大些。
她不由想起中国西汉时李广和周亚夫带兵的区别;同样英勇杀敌,李广带兵较随和,他的部队也不是很循规蹈矩的;周亚夫则治军严谨,一丝不苟,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至于在战场上的表现,满冠玉和周亚夫的区别则是天上地下了。他在战场上就知道带着军队逃跑,脚底抹油,由此可知这眼前的“纪律严明”就是假的啰。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身后传来一声问话声,吓得葱儿一哆嗦。
捂着狂跳的心脏,她皱眉头斥责身后的人,“你乱喊什么?来了怎么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