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珠一上车,罗泽马上就闻到了那种浓浓的藏香味儿,很热乎的香味。
“是什么香?”罗泽说。
“什么香?没香。”顿珠看看自己。
“那就更是奇迹了,是你自身的芬芳,照这么说你是二十一世纪的香妃?”罗泽说。
罗泽这么一说,那种感觉就回来了,他在画院带课的时候常常和同学们开玩笑,画人体的时候同学们说:“罗老师你真是浪费资源,咱们怎么说也不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罗老师你这么好的条件,要不,就牺牲一下,脱下来,让我们画画?”
罗泽那时简直和这些学生们打成一片,罗泽好像还开过顿珠的玩笑,说:“藏族女孩儿想必和汉族线条不太一样,更硬朗一些,怎么不可以也牺牲一下?”
“到底是什么香?麝香?”罗泽又侧了一下脸,问。
“瞎说瞎说。”顿珠很喜欢说这两个汉字,这就是顿珠。
“怎么会是瞎说,真是很香,是什么东西?真是麝香?”罗泽说。
“罗老师你更是瞎说,谁身上戴麝香?麝香是臭的。”顿珠说。
“怎么会是臭的?”罗泽觉得很奇怪。
“腥的。”顿珠又说。
“你还戴这串手镯?是不是原来那串,塑料的?”罗泽看看顿珠的胳膊说。
“瞎说,是印度的……”顿珠说。
“是印度的孟加拉虎须?”罗泽在学校的时候就和顿珠开过这种玩笑。
“我不跟你说。”顿珠笑了起来。
“咱们去什么地方吃饭?”罗泽说。
“听你的。”顿珠说。
“你听我的?”罗泽说。
“你是老师,当然听你的。”顿珠说。
“那我宁肯不愿当老师。”罗泽说。
“那你当什么?”顿珠说。
“当哥哥?”罗泽看了一眼顿珠。
“有点儿大吧,你当哥哥。”顿珠说。
“好啊,当弟弟也可以,我的绿松石呢?在什么地方?”罗泽又把一只手伸过来。
“那你就给我当舅舅。”顿珠捂着脸笑了起来,轻轻打了一下罗泽的手,又把手在脸前摆了摆,说:“罗老师你别见怪,我这是瞎说。”
“我不给你当舅舅,这不公平,我其实也比你大不了几岁。”罗泽说。
“学校里的老师数你校”顿珠说。
“当然没有比我再小的,那年我刚毕业,所以才让我当班主任。”罗泽说。
“当时我们都还以为你也是学生。”顿珠忽然说到了舞会,说学校的舞会。
“罗老师你跳舞真帅,越是慢的舞步你越帅。”顿珠说。
“快了谁都会跳。”罗泽说自己跳舞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音乐里游泳。
“探戈你也跳得好。”顿珠说。
“我什么都好,只是你还不知道,慢慢我会让你知道我什么最好。”罗泽看着倒车镜,他想把车往右边拐,拐进东边的胡同里去。顿珠也看着后边,她看后边的时候,嘴唇张开着,微微突出着,罗泽忽然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顿珠的嘴唇。
罗泽和顿珠先是去了便宜坊,那地方没有停车的车位,罗泽想好了,一旦喝了酒,回去的时候自己只能打出租,所以要找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罗泽便又把车掉回头开到了府右宾馆,这家宾馆虽然不大,却可以吃到许多老北京的小吃,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到旁边的旧书店里翻翻书。虽然罗泽更喜欢便宜坊一些,那地方让他怀旧。还是在十多年前,罗泽的表舅结婚,亲戚们在这家饭店吃过烤鸭,所以罗泽对便宜坊的印象很深。
罗泽和顿珠去了府右宾馆,把车在后边停好,直接去了餐厅,餐厅上边的座儿都已经满了,罗泽和顿珠只好返身下了地下室,地下室还凉快一些。罗泽常来这个餐厅,他没看菜谱也不用看,先点了麻豆腐和豆汁儿,灰乎乎的东西,府右宾馆的好处就是可以在中午时分喝到豆汁儿,罗泽还点了家乡鱼,也就是麻酱炖黄花鱼,这三个菜中午在别处绝对吃不到,罗泽还点了其他一些小吃。
地下室的餐桌是长形的,像是西餐厅的餐桌。罗泽坐桌子这边,顿珠坐桌子那边,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顿珠又倒了一下座儿,坐到罗泽身旁来,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并排坐着,这让罗泽感到很亲切。
“这样好,挨老师近点儿。”罗泽说。
“嫌我挨得太近?”顿珠说。
“那就再挨老师近点儿?”罗泽朝顿珠那边靠了靠。
“这可是你让叫老师的,是你让叫的!”顿珠马上说。
罗泽摸摸自己的耳朵,说自己这地方就等着顿珠的绿松石了:
“问题是,别人给我我根本就不会戴。”
罗泽感觉到那种感觉马上就来了,那种说亲切也不是,要比亲切还好的感觉,罗泽那时候经常和顿珠她们这个班上的学生在一起玩儿,说玩儿也不是,主要是经常在一起吃饭,也喝酒,大多是喝啤酒,好几次,罗泽喝多了,都是被学生扶到学生宿舍里去睡一大觉,有一次还吐了,就是顿珠,给罗泽洗了脸,又洗了手,把罗泽的手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脸盆里,后来迷迷糊糊中,顿珠还给罗泽洗了一下脚,把盆子端起来,把罗泽的脚放在盆子上,往上撩水,撩一下,洗一下,撩一下,洗一下。
罗泽看着顿珠,不说话,笑着,好像找不出话来了,其实不说话更好,就是这种感觉。
顿珠也看着罗泽,也笑着,罗泽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但两个人觉着心里都是满的。菜上齐了的时候,罗泽和顿珠开始喝酒,喝酒前,罗泽和顿珠都先吃了些蔬菜,是时下到处都有的“大丰收”,也就是一个菜篮,里边萝卜、黄瓜、小葱、青椒什么都有。还有一小碗甜面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