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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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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今天来我家了,她那么悲伤。她说少主人现在全变了,变得浪荡不羁,不成体统。她又说老爷一天到晚只会忙工作,根本不管他,而夫人则成天都有应酬。且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想管,还说男人只要在婚后忠于妻子就可以了,婚前玩玩无伤大雅。

赵姨求我去阻止少主人,她说只有我能阻止他。可如今的我有那种影响力吗?还有,为什么听到她说那些话,我的心竟是如此的痛?好痛……

我看到他了,赵姨给我弄来的晚宴邀请函没有白费。他穿着浅黑的西装出现在宴会里,一出场就成为亮点夺去了所有人的光芒——原来,他穿上正式西服后竟会如此充满阳刚之气,却又如此的美。所以,一出现就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有男有女,谈笑风生,而围着他的那些女孩子多数都既高大,又漂亮,且各种肤色的都有。

我没有立即上前去找他,因为想看看他在法国是如何在生活的——

我看到:

不久他走开了,然立时又被另外一群人围住了,真是受欢迎!

好容易见他一个人站着了,没等我走过去,他却又被三四个女孩子圈在中间,拉着一起去了出了大厅。我信步跟了前去,但见他们穿过厅堂,进入了一间装饰华贵的房间,关了门在里面用我不懂的语言调笑逗趣。我站在门边,正犹豫要不要闯进去,便见几个漂亮女人拿着许多瓶酒还有食物过来,我一让开道,她们就嘻笑着进去了,且再度关上门。

他们在做什么?我立定在门外,只觉得浑身血液一点点的变得冰冷,一直冷到了指尖。

我不清楚自己傻傻地在那门外的墙边呆立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这些女人三三两两地都出来了,她们说笑着并没注意贴墙而立的我,就算注意到了,顶多也望一眼就走开了。

等到房间里没有谈笑声,我才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少主人独自躺卧在一张长沙发里,象是喝醉了酒,所以在那里昏昏入睡。而他的嘴唇还有脸上都满是口红印,我拿过女人们留在茶几上的纸巾,心里五味陈杂地擦拭着那些口红印。这动作一定是惊扰了他,所以他闭着眼挥手轻喃道:“我不是叫你们全都出去吗?我想一个人睡一下,不要打挠我……嗯?”

我不理他,继续用纸巾擦他脸上的口红印。他象是恼了,眉头皱了皱,睫毛闪动了两下,睁开了双眸醉眼朦胧地瞪我,可转瞬那眸光就变得迷离而悲伤。

“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又出现了幻觉?”他呢喃着伸出手探向我的面颊,但那动作在半空中就止住了且仿如自嘲地在道:“当然是在做梦,不然就是幻觉,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该死的梦……该死的幻觉……快消失吧,不要再来折磨我……不要再来了,我受够了……”说完他再度瞌上眼帘,不再看我。

“我们回家吧……回家……”我凑近他的耳朵轻轻道:“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不会再说讨厌你了。我……我不会了。所以,我们回家吧。好吗?回家……”

少主人没理睬我,还是那样紧闭着眼帘,一动不动。

“我说,我是真实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请你把眼睛睁开!少主人!”我有点生气。

可他还是没睁开眼,我正欲强行拉他起身,却在忽然扑鼻而来的一阵香水味里猛然被人拦腰抱起且迅速地给捂住了嘴。我惊骇地转目瞧去,便见到漂亮而高大的金发美女们对我做请安静的手势,然后合力将挣扎的我抬出了房间。在她们轻轻掩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我分明地看到了少主人眼角滑下的泪水……

那两个女人将我拉到另一间满是人的房间,又拿来一堆吃的东西给我,完全将我当一个小孩子看待。我向她们解释,但由于语言不通,反而越说越糟。女人们见我总是想找机会溜回到少主人的房间,便叫来了更多女人围着我,在我面前七嘴八舌地说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如此一直到晚宴结束,我才再次寻到机会去少主人的房间,可他却在两个衣着讲究,姿容艳冶的女人的掺扶下已离开了房间,我跟在他们身后,大声喊着他,但他连头也没回。倒是那两个女子,不耐地回头又对我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后就带着他离去。

我才要追上去,不期然被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拉住,亦对我说着我听不明了的语言。我用英语费力地和他解释,由于我的英文水平着实有欠水准,他象其他的人一样反而更听不懂,无奈之中我只得趁他叽哩呱啦时咬了他一口,他才吃痛松开手,我亦趁此一溜烟地跑了。

出了大宅,我在人群中搜索少主人的身影,等瞄见他们时,只见他已被那两个女子掺扶着进了一辆乳白色的劳斯莱斯内,于是我向那辆车奔去且拚了命地叫着:“少主人”。结果只追上了那辆车喷出的尾汽。

我……我不想就此气馁,便立时上了一辆停在广场外的士,指着那两辆亦已远去的劳斯莱斯请求司机追上去,并将赵姨给我放在身上的所有法币都给了那位司机。虽然那位司机明显地也听不懂我的话,却聪明地理解了我的肢体语言,他吹了声唿哨,就发动引擎追了出。他开车的技术很好,加之我们所追的那辆车的车主,似乎是为了照顾醉酒的少主人而故意将车开得很慢,所以不多时,他们竟被我们追上了。

最后,那辆劳斯莱斯停在了一家豪华大酒店的门前,少主人又被那两个女子掺着进了酒店。我从的士上下来,司机却一把拉住我,将我曾放在车上的大部分钱递还给我,我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并鞠了一个躬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心情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酒店。

时不凑巧,我刚好看到他们三个人上了电梯,可等我追过去,电梯已在上升,且一直没停地去了四楼。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我当机立断地上了边上另一架电梯,运气不错的是,他们真的在四楼!

我再次看到他们时,其中一个女子正想放开少主人去开宾馆的房间,另一女子因为无法独力支撑酒醉的少主人差点和他一起摔倒在地。我冲上前去,趁机扯了少主人的衣襟大声道:“我们回家!不要在这里!回家!”

“你——”少主人醉眼惺忪地瞅了我,半蹲下身酒气熏天地道:“你又来了吗?在我的梦中……”

“不是梦!”我气得大叫。

少主人却仍极不清醒地对我微笑着道:“做梦真好……真好……”

“不是!”我的话还未完,唇瓣就在骤然之间被他满是酒汽的唇用力堵住,受到惊吓的我出于本能猛然推开他,他于是立脚不稳倒在了那个站在他背后的满脸不快的外国女人怀中,另一个女人见状当即用手指着我,蹙着眉讲了几句法国话后,就和这女子扶着还未清醒的少主人进了房间。我惊魂甫定,预备再次截留他,可这次她们没再给我一点机会——毫不留情地反手将我推开,关上门。

我隔着门呼喊少主人请求他原谅,我说我不是故意推开他的!只要这次他和我一起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他,什么都答应!我撕心裂肺的喊声没能引出少主人,只惊动了酒店其他客人来看热闹,不多时保安也来了,他们强行将我拉出了酒店,并且不许我再进去。我固执地站在酒店外的花坛边不肯离去,保安见我不再闹着要进酒店,却也不拦我。

我就在那里又冷又饿地枯坐了一夜,半夜里曾几度想溜进去,都被保安们发现,将我撵了出来,如此直至第二天下午,我才见少主人和他的两个女伴慢腾腾地从酒店内走出来。

他们出了酒店大门后,刺目的阳光照在他们鲜亮的服装上,因此而折射出的光彩使他们周身仿如镀了一层天然晕圈,而这晕圈让他们更加耀人眼目,以至周围的人们无不侧目。再看少主人,他应已经清醒了,所以才能象那样挺直了腰身全无顾忌地左拥右抱谈笑自若。

他经过了我坐着的花坛,我们离得最近时相距不过二米左右,然而他没注意到我,似乎也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任何事。

我怔怔地望着他搂着那两个女子上了由酒店工作人员开过来交还到他们手上的、他们的那辆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在那一刻,我清晰感到身体里某样东西一片片,一点点的碎了,那声音异常尖锐,刺耳,不久后又变得细细碎碎,悠远而绵长……

接下来,赵姨从医院里将接我回到了他们在法国的住宅,我见了她只会痴痴呆呆地说对不起。

她抱着我,不停流泪。

我没死心,所以才会在这法国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里,大家都没少主人的消息。

他没回家,甚至没打回来一个电话——可我相信、相信他总会回一次家。

也许我的苦心等待感动了上天,因为他毕竟回家了,就在今天早上。

当时,我就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看到他一步步朝我迈近,然而走到距离差不多十步远时忽地停住了,只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样子,象是有话要说,所以我没言语,也没动。

“你不要……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受够了!所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听到他说。

那是平生第一次,我当着他面流下泪来——因为恼他,所以我发过誓,在他面前只流血,不流泪!!可……我背弃了誓言……而他,没有因为我的泪水向我走近,反而背过身去,离开了。

我正要追上去,但见赵阿姨慌张地跑了来道:“小琬……”

她的话还未完,就听少主人凶狠地对她吼道:“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说‘琬’字!如果你再犯我的忌讳,你以后就回爹地身边去!别再跟着我!”

“少爷!”赵阿姨大惊。

“还有,我要去一趟德国,你们要么继续留在法国,要么回老爷身边去,随便。”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征征地站了一会,瞧着赵阿姨绝望的泪水,然后向少主人那边追了过去——我一定要和他谈谈!一定要!然而追到大门处却见他在一辆红色跑车边和一位我从未见过的,金发碧眼、美丽绝伦的女子堂而皇之在大庭广众下拥吻。

我希望自己不会在意!可分明的,心脏又有尖锐的刺痛感,而血液似乎也在一点一滴地自身体内流失。

“少主人!!”我听到自己那仿如撕心裂肺般地唤声。可他没回头,反挽了那女子上车。

“少主人!请和我谈谈!”我大声喊。

但那车绝尘而去,没有一丝留意。

“对不起!小琬……是阿姨不对……不该让你来……伤了你的心……”赵阿姨在我身后泣不成声。

我、我似乎不能再纠缠不休下去了。不然,一定会象那位香港的姐姐那样得精神分裂症。

我,我绝不要变成象她那样悲惨的人!绝不要!!!!!!!!!

第一天才同少主人袂别,第二天明珠就亲自赶到法国来接我去意大利。

她体贴地什么都不问,只不停地怪我不负责任,几次都不参加集体行动,将工作都丢给他们分担,害他们大家都累得都快趴下起不来了。

到了意大利,伙伴们都同我嘻嘻哈哈,在我面前,他们一句也不提少主人,仿佛我们的团队里从没有他一样。

当然,他们也责怪我,说的话和明珠差不多,且分派了很多工作过来。

可在意大利的第二天,我就病了。结果,分派来的工作,他们只好又拿回去,还得分心来轮流照料我。

尤其菩提哥哥干脆变了超人,用了平生最高的效率完成了最难的任务,硬是挤出了时间来陪伴我。但本不爱多言的他,突然也罗嗦了起来。

“你身体这么差,以后怎么跟着我做事?”

“以后不准再生病,听到没有?”

“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变懒了,都没有再晨跑过了,对不对?”

我初中一年级到初二那两年,每天天没亮,他就会在我家门外叫门,拉了我和他一起晨练。我那时常是半闭了眼一边瞌睡一边跑步,动不动就被路上的石子绊倒,然后听他教训。而他走后,我确实没再晨跑了——虽然曾觉得晨练很苦,可奇怪的是,那两年我身体的确较好,病都没生过一次——想想,真怀念……

在法国,我的心只觉得冷嗖嗖的,来到意大利才似有了暖意——因为有他们吧,有他们这些一起患难过无数次的伙伴在身边。

在我们大家即将分离之际,明珠说的一句话更让我无法忘怀:

小琬,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可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感情以外,一定还有别的意义和价值,我们一起寻找它好吗?

除了感情外,做为人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呢?

我心潮澎湃地抬首遥视窗外满天繁星,又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指针已指向零晨一点多。

小琬和那位少主人的故事就此结束了吗?会没下文了吗?

往下翻了几页,目中所见的都是她同伙伴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就是考上大学与新同学相处时发生的一些事,再不曾提及“少主人”,就算提起,也只几行带过,且差不多都是回忆或评论而已。之前我已把那位“少主人”幻想为倪先生了,然而错了吗?

难道倪先生也只是所谓“伙伴“中的一员?这么想想似也有理,我记得荷兰那位阿姨也称她的救命恩人为文森少爷,大概在他们中男子统称为某某少爷,而女子都称某某小姐!更何况,那位“少主人”和倪先生的差别多大呀。倪先生分明是温文尔雅的,尤其笑容最具亲和力,可“少主人”却明明是不折不扣的魔君!

啊!我脑海里的灯泡闪了一闪——少主人可能是倪先生的亲戚,因为郝先生喊倪先生为少爷,而郝先生同样认识“少主人”也喊那人为少爷。由此可见倪先生的身分!可惜,灯泡一闪而熄,其它的疑点接踵而至,首先是——那么那位“少主人”跑哪去了?

罢了,罢了,不想了,还是从日记里找答案比较直接!

可惜时间太晚,而明天又很多事情要做,所以翻了十多页后,我只得作罢。

还有,明天还是要找机会和姚杰谈谈,虽然不由自主地有些欣赏他的洒脱,可在别人家太过明目张胆表现“爱情”毕竟不太好,不是吗?

这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病床上,而姚杰对自己问长问短、百般呵护——好幸福!可梦毕竟是梦——为此,早晨一醒来,我就哭湿了枕头。直到听到前院传来欢声笑语,我才下床支开窗帘向院里望去,但见姚杰推着轮椅,同了曹琬还有小玉他们在那里说说笑笑。

阳光闪烁在花丛、叶尖的露珠上,使绿绿得分外明丽,红也红得格外妖饶——俯视着精神及健康一点点的在恢愎的曹琬,我才感到些微欣慰。正预备移开时,忽见一束尖锐细小、攒亮的金属反光明晃晃地在我眼前一闪即逝,那反光分明来自于曹琬背后,一种不祥的感触令我顾不了仪容,飞奔下楼。

我远远地看到——小玉慢条斯理地举起了她手上的刀——

“住手!住手!”我不能自控地狂喊,心如在嗓子眼里扑腾,恨不能长翅飞去曹琬身边。

草坪上的三人,诧异地向我瞄来,尤其曹琬见是我就笑了,举起手中一个做得非常精美的蛋糕道:“啊!小岚!正好,赵姨给我做了一个大大的水果蛋糕,我一个人是吃不完,正想请小玉他们吃。你也来吃吧……”

听到说话,我猛地刹住脚,怔怔地瞅着小玉还有她手里的水果刀,后者也如出一辙地瞅了我。“这个……那个……”我红着脸象被镙丝钉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你刚起床时,原来是这种模样。”姚杰促黠一笑,闪闪发亮的眼眸象是能看透一切般将我上下打量。

“等一下,我——还没涑口。”我终于找到理由向后退去。糗大了!古人形容的草木皆兵就是指的我这种心态吧——那把刀是用来切蛋糕的吗?!死了算了!!在我转过身狼狈地逃回宅子时又听到曹琬说:“哎!小岚!等一下出来吃蛋糕啦!”姚杰则不客气地爆笑出声。

下午倪先生打来电话,我向他汇报了曹琬的情况,他听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郝律师也回来了,用过晚餐后,他就推着小琬的轮椅去后园散步,为了方便照顾,我也跟了去。

走不多久,郝律师就告诫小琬说此地不太安全,希望她能听从他的安排——去别的地方疗养。我知道他是因为乔宁,那个人已扬言,小琬一醒来就会杀掉她。

可小琬不明究里,亦不同意,她说她暂时哪里都不想去。郝律师遂无言,散了一会步就带她一道回宅内了。我当他放弃了,谁知一个多小时后,他找到我,说想和我谈谈。

我明白他是为了小琬,果不其然,才一寒喧毕他就开门见山地道:“依目前的形势看,此地最不宜留!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若以你父母的名义邀请小琬去你家玩,她一定难以拒绝。你认为如何?”

“我——”我何尝不渴望回去父母身边,承欢膝下,但是那个果皮纸屑随地是,苍蝇蚊子处处飞的小城镇,不适合休养生息。因此我只得如实道:“我的故乡只怕不适合疗养,因为环境不太好。”

“只要能让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哪都行!最主要的是别人一时半会不会猜到我们会安排她去你的故乡——对付乔宁,我需要时间。”

“可你要怎么做呢?”我不安地问。

“只有你和小琬走,其他人留守原地,装作她还在这里的样子,乔宁一定会来的,来了我们就有办法对付。”

“我不明白”我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上次放他走?”

“说来话长……”郝律师沉声转移话题道:“其实,这个决定是少爷早就吩咐下来的,只是一直无法切实执行,我和少爷每天都有联系,他虽然不清楚我们这边的真实情况,但没有一天不为小琬悬心挂胆……所以……”

究竟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竟让身在英国的倪先生如此不安!我无从想象,只有郁闷地道:“由您来对付乔先生,您一定会很痛苦吧?他毕竟是您的伙伴。”

“对——”郝律师伤感道:“……同根相煎,同室操戈,哪能不痛苦——”

同郝律师谈完话,我就去找曹琬,几位工作人员告诉我她在后门门廊处,我于是去了那里。才走近,就听到姚杰的笑声。

“我还当你在昏迷中,不会记得我说过的话。”他说。

“因为感谢你的用心良苦,所以原谅你的无礼。”曹琬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说:“可你怎么对我的事情那么清楚?我不理解。”

“其实……我是你妹妹的网友,也可以说,我们最初是网友,现在见过面,是朋友了。”姚杰说:“过去在网上,我们无话不谈。而你的事,也就是你妹妹告诉我的。”

“网友?会这么巧吗?”曹琬沉呤。

“是啊,知道你就是小仪的姐姐时,我也吓了一跳。正是无巧不成书!但更明显地,就是我们很有缘啊,我早就听说过你,没曾想竟会真正认识你。”姚杰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姐妹的?”曹琬仍在疑惑。

“其实不久前……也就是你父亲去世后,小仪非常痛苦。我于是去看望她,然后在你家看到了你的照片……”姚杰说。

曹琬不再言语。

我清楚他们话已谈完,而我心中的疑团也得到了些许的解释,可他为何不肯对我言明呢?我伤感地从门后走出——目中所见,全是曹琬悲痛的眸光。

“对不起……”姚杰低声道:“又提到你父亲。”

“没关系……”曹琬说:“这么说,你一定知道我父亲是如何去世的对吗?细节呢?细节清楚吗?”

“我知道。”姚杰说。

“姚杰!”我喝道——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那请你告诉我!”曹琬激动地上前扭了他的衣襟道:“告诉我细节!”

“姚杰!”我又喊,真怕他会说胡话!小琬才刚好起来!才刚醒过来没几天!万一……

“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我听姚杰这么说时才松了一口气。

“你!”曹琬瞪大眼对他怒目而视。

“你看你一副弱不禁风,随时都准备昏迷晕倒的样子!你父亲九泉下若知道他视为凤凰的女儿如此没担当,说不定会气得再死一次。”姚杰说。

“你放心!”曹琬脸红如蕃茄般地道:“我会安静地听,不会再晕倒。”

“我不放心。”姚杰迅速接口道:“除非让我感觉你确实健康起来了,确实坚强、坚定起来了,否则,我不向你透露任何一点关于你父亲去世时的细节。”

“你可恶!!!”曹琬咬了牙道:“我已经说了,我不会晕倒!而且我一定会健康起来的!”

“等确实如此时再说吧。”姚杰掰开曹琬拧紧他前襟的双手道:“而且我相信——你的健康和坚强一定也会是你父亲的希望。”

曹琬怔怔地立定不动,目中尽是泪光。

姚杰没安慰她,反走过我,且打了个呵欠道:“哎,累了,回去睡觉了。”

“谢谢你……姚先生。”我听到赵阿姨的声音自门后轻轻传来,她居然也来了!

“不用谢,我并不是为了您才说那样的话。”姚杰回声道——他也太狂了!非得那么得罪赵阿姨不可吗?!

我决定依照郝律师的计划行事,当与小琬提及时,她果然难以拒绝。于是,我们很快就决定下来,明天去湖北。

夜阑人静,想到又要回家乡,我心潮激荡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又拿出了小琬的日记本翻开来:11

翻开日记本,我才发现到自己的疏懒,又好久好久没有写日记了。

和少主人不相见都三年多了。三年,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走出他带给我的伤害,可怎么又遇着他?

真不该起心和黎小楠一起去应聘那家公司的。所谓的高薪兼职,看来我无福消受。少主人!相对于三年之前,他看去又成熟了许多,然也陌生了很多。

他见了我似也吓了一跳,这令我多少有些放松——那说明,他并非特地又来找我麻烦的。在那有如狭路相逢的过道内,他轻问我来公司的目的?

我不明所以地红了脸,且告诉他我是来应聘的。

当招聘大学生兼职的红纸一贴到我们校园内,就立时造成了哄动——以二千元底薪请大学生兼职这种事对于学校的学生来说还是首次听闻!因此我们学校会电脑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出动来碰过运气,而我也没能免俗。

他听后,说了声祝我好运就笑笑走了。

我无言,倒是身边的黎小楠,在我和少主人说话时还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大气也不见出,然而自少主人的背影从我们眼前消失后,她就双目放光,尖声惊叫:“好完美的人!天啊,你刚才叫他什么?邵祖仁吗?我差点弄错了,还以为你喊‘少主人’呢。仔细一想,又不是武侠片,怎么可能嘛?他是不是姓邵,你们认识对不对?快点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黎小楠是我们系的系花,男朋友已经很多了,追求者们还趋之若骛,如此才致使她自信心过度膨胀我能理解。可我不想害她,将她介绍给已是女性公敌的花花公子。所以我是不会介绍他们认识的,最好连我亦从此不必再见到少主人!

我于是撒谎说同少主人只是点头之交。她直说可惜,我转过背呼了一大口气,骗人的滋味其实蛮不好受的。

不知少主人突然来厦门有何公干?他又去那家公司做什么?

我所应聘的这家公司的名称不象是少主人家的分公司——按理说取名时多多少少会同总公司有所挂钩,比如说某某集团某处办事处之类的。

可能!!我以侥幸的心理在希望,希望少主人只是临时来有事,而我们更是绝对恰巧遇!

我还是很想去工作。必竟是二千!二千!!二千元钱啊!

就算是全职,多数文员的工资也只有八九百。

二千的话——吃饭、穿衣的钱就都有了!若节省用度,几个月下来说不定都可以解决学费问题!可怎么偏偏遇到少主人?

真傻!真傻!真傻!

见打电话叫我去面试的人不是少主人就自欺欺说公司与他无关,且为利欲所熏心的我好傻!!

我本来好开心!听那个主要负责人说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做老板手下秘书的助理人员时,我都开心的透不过气来了,

而当那个男秘书一团和气,同我握手,祝贺我屏雀中选时我更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吗???

真傻!真傻!

那个年轻的男秘书与我交谈了一会后就让我去跟老板打声招呼。

我于是一路走一路想象着老板的样子:中年的,脑满肥肠的?年老的,一把白胡子?然后又变成了年轻的,或男或女模样千种百样——我愿意新老板是任可一种模样(除了少主人那样的)可那个老板偏偏就是少主人的模样,不,确切地说他就是少主人!

“我……我辞职……”我的声音颤抖着打牙逢中挤出。

“辞职?为什么?既然被聘上了就好好工作。”少主人风轻云淡地在办公桌的另一头说。

“我,我不愿接受照顾……”我说。

“照顾?当然没有,我不插手招聘的事。”少主人道:“你的资料也是他们在选中你后才送过来的。我也是才看到:打字的速度每分四十个左右,粗通日、法、德语,精通英语,而主修学业是中文。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充实、刻苦。但也很辛苦吧?三年时间要学习和掌握这么多东西——我还记得你在高三时外语水平还极普通,连说起英语来都结结巴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没吱声,他说得没错,这几年我是在外语学习班、学校、图书室、计算机训练班里度过的,且几年了我都没有回过家,即使是在新年。

到法国找少主人时由于语言不通而造成的困挠,是我直至今天都无法释怀的背部芒刺和隐痛,所以我才拚命学外语。当然,到后来我发现只有在忘我的学习中,法国、还有少主人才会自眼前消失。因此学习对于我来说早就不是痛苦,而是良药——就这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刻苦学习中,我慢慢忘却了痛苦,忘却了少主人。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才从心理上摆脱伤痛,为什么又出现呢?少主人!!!

“你为什么要用二千请一个学生做兼职呢?”我突兀地问。

“我讲一个故事你就能明白了。”他说,然后真的讲了一个故事。

它其实是一个较有名的成语故事——千金市骨。说的是一个春秋战国时代的一位国君想要一匹千里马,遍访不得。后来他的一个小侍卫主动请缨,请求代为寻马,国王于是就给了他千金。三年后,那小侍卫终于找到了一匹千里马,而是那马恰时死了,但小侍卫还是用了五百金买下了马骨,献给了国王。那国王见了一堆马骨,大骂侍卫。小侍卫却不慌不忙地说:“人们要听说你连千里马的骨头都愿意用五百金买下来,就会相信您是真心喜爱马的良君。那不出多长时间一定会有人自动给你进献千里马。”果然在消息传开后,国王就得到了三匹不同的地方的人进献的千里马。

“你的意思是——”我愕然。

“是的,我在厦门各所大学里都贴出了招聘广告,为的就是造声势。”少主人道:“千里马要用千金来买,好的人才更如千里马一样千金难求。厦门有才能的那些人要是知道我愿花高薪资请一个有潜力的兼职工作人员,会怎么样想呢?呵呵……”

“这么讲来,我的作用——相当于马骨?”我怔怔地问道。

“我们有试用期,三个月后,你打字最好一分钟超过八十个。公司才营业不久,有大量的文件资料需要处理,打字太慢,只会给你自己带来工作压力。所以,如果达不到……”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说。

“那就好,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这也对,”少主人笑道:“你本来就是公司的子弟,也该为公司做些贡献。”

“我……”我正欲将辞工作的事进行到底。可他的话才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他于是朝我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后拿起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在报告何事,以至他当即笑逐颜开地道:“请她快进来。”

我疑惑地回头去看,不多一会就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办公室门边,站了一个艳丽非凡,香气袭人的女子。但见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亲爱的,你好了吗?”

“当然。”少主人笑眯眯地对我介绍她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李珍。”

然后又对那女子介绍我道:“这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现在是我的秘书的助理,还在读大学的可造之才。”

女子出于礼貌地对我点点头,我则还之一笑。她不是我曾在法国见过的那些女人中的任何一位。她比她们更多了份优雅与从容,所以也更象一个大家闺秀——如此说来,少主人好象终于找到了他人生中的真正伴侣,而孩提时那份青涩、炙热的感情似乎已彻底地被他丢弃、淡忘和放怀了……

少主人吩咐我出去找秘书,请他给讲示一下我的工作内容。然后就搂着那美丽的女子出了门。

说心里话,看着他的背影,我还是很怅然和伤感,却又有些释然——我们真的可能更合适于只做伙伴……

等我再回到学校,一下子就被消息灵通的学生们包围了,他们问东问西,兴奋无比,只有我不见得怎么开心——谁若知道自己的价值只相当于“马骨”,大概都激动不起来。

可恶的是,学生乱起哄也就算了,连校长也要凑热闹,他将我叫至他办公室,哔哔叭叭,说个没完——他认为,做为学校全年奖学金获得者的我是个优秀的学生,能得到那份兼职工作也可以算做是实至名归。且从更积极一面来讲,也能助长好学风气。他又希望仍要在学校就读一年的我,能在做好工作的同时,不辜负重望,仍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

大致上,他就这点意思,却本事地唠叨了一两个小时,听得我头痛欲裂。

晚上请了全寝室的客后,我便这样坐在窗前发愣——明明是想辞职的嘛,怎么弄得现在连庆祝就职的客都请了,真是郁闷!

算了,就当作是人生的又一次历练罢——以绝对伙伴的关系和少主人相处,忘了从前。然不知为何,我还是分明地忆起,忆起他离开我不久后,我便想去同他讲和。可一来习惯了他先向我低头——这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来要求合好如初的。二来,不知为何,每次欲拨他手机时,我都脸红心跳,害羞不已(都怪他在那里说什么结婚、结婚的)!就这样,两个月后,我才心境平静,又不见他来,我于是试着去找他,然而再也找不到他……

似如今也好,想起他那艳丽的女友,我百感交集——但忘了罢,想想二千元钱!我将要第一次正式拿工资呢。从前寒暑假也有在公司做事,不过,那只是集体锻炼——吃得好、住得好、日用品全有发,但没工资。

二千元!二千元!我人生的新起点!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微微泛着酸意……

少主人又发脾气了!声音大得连门都快要被震掉在地!

眼看着本在工作的同事们兔死狐悲般都低下头噤若寒蝉——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同事们都下班回家,我因为是兼职来得晚,任务没完成,所以没走。

少主人亦没下班。趁着机会难得,我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看样子他很不开心,所以见了我也没有多少好声气。

我试探着问他哪里不舒服。他烦燥地说:“请了一群笨蛋在这里工作,哪能有好心情?”

我心知他是习惯与明珠、郝飞式的精英们一起工作,才会如此。

明珠他们对凡事都自有见解,办事能力又极强,又因一起长大彼此了解而同他极有默契——单凭他一个眼色或一个手势就能明了他的心意。这些当然是现在这些员工难以企及的。

“我打字打得累了,想休息一下。”我说:“能同你说说话吗?”

他有点意外,但没有拒绝。

“为了找点话题,不如我先讲个故事吧。”我冲他笑。见他没吱声便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座森林里住了一只老虎,有一天他被与他邻近的狮王请去下棋。”我就知道,少主人听了会笑,但还是要说下去,因为不是为了让他笑我才讲故事的。而我故事的大致内容是:

虎王丢开国务赴了约。他去的时候狮王还在处理政务,没多一会就安排好了,让臣下退去后便只管同老虎一起下棋。老虎为国事忧心忡忡,下起棋来总无法太专心。所以狮王笑问:“虎王您有什么心事呢?”虎王于是叹气道:“哎,我的臣下没有一个贤能的,我不在朝中,他们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多能人,让你可以这么悠闲,不用操太多心。”狮王笑道:‘你说他们贤能,那是因为他们各得其所呀,兔子脚程快,胆小却很机灵,所以我让他传递信息。象忠诚敦厚,贤德声名播四方,能使臣民心服,所以让他做宰相。而狐爱卿诡计多端,能言善道,因此就他做为使臣出使他国。但若不这么安排,而让兔子出使他国。让象做信使,又令狐狸或狼做宰相——我的国家只怕也要乱套了。

所以说,虎王啊,每个臣民都有每个臣民的优点和不足,做君王要做的事情就是发现臣下的优点并为己所用。”接下来狮王又说:“安排完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后,做君王的就大可放心并坐下来,喝喝茶,下下棋了。虎王您想通了吗?”

“如果找不到适当的人呢?”少主人问:“比如说,国中没有兔子,或狐狸。”

“找不到有时也是因为在上位的人缺乏观察的耐性。唐太宗都说:瞎子可弹琴,聋子会生火做饭,驼背能成击鼓手,每个人都会有他的用处,只看用人者会不会用又如何用。用得好了,他是贤者,甚至能救苦救难。如百里奚,他在虞国而虞亡了国,用五张羊皮换到了秦穆公手中却辅助秦穆公成了春秋霸主!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冲大家发火呢?又不真正了解他们——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他们能做好的工作!只要安排得当!!因此,在骂大家是笨蛋、没用的废物前,先检讨一下自己吧!”说到这里我猛然打住,心虚地瞅着少主人。

“你不是来给我讲故事,而是来拐着弯骂我的。”少主人说。

“我,我是在讲故事,不知怎么讲着讲着,嘻嘻……”趁他没有对我发脾气前,我站起来道:“我好象休息够了,所以要出去工作了。”

少主人皱了眉头。

见此状我连连摇手道:“你别生气。只要你不生气,我就唱首歌给你听。”

“歌?”他放松了眉毛说。

“是。”我苦了脸道。

“好,你唱。”他望着我道。

为了不让他冲我发脾气,我只好唱: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亡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词很好,但这曲也太奇怪了。”少主人听后淡淡地笑了道。

他笑了!我抹了抹额头的汗,略放怀地道:“词是古时候的王安石写的,且是流传千载的东西,好也不奇怪,可曲是我现编的,所以有些奇怪也不奇怪。”

少主人听罢更是放声而笑。见此,我即说了句:“现在歌唱完了,我该去做事了。”

说罢,脚底抹油,立时开溜。

我不会忘掉,当少主人还是少年时,每次我当面说他的不是都得付出代价——严重时会先挨一巴掌,完后还得吃别样苦头。现在唱唱不成调的歌就能糊弄过已算是极幸运了!

要说的话,我已说完,少主人接下来会如何做呢?令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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