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临街的店铺，一些五金用品在货架上、地上的箱子里齐整地码着，它们是俞成吉的新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五金店开张的日子。
来的客人很多，各路媒体、学校的老同学、刘校长、残联的干部，都送来了祝贺的花篮。
王燕难以相信，此刻的场景竟是真的。他的学生，竟自己开店做老板了。
在学校时，老师们为成吉取了一个特殊的名字，叫“数星星的孩子”。因为每晚当他躺在床上时，就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
今天，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变成了眼前密密麻麻的货品。
王燕教了成吉九年，毕业后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年，听说学校办职高班，又重回学校读书，和晓雅分在了同一个班。
“王老师，都是我自己码的。”成吉从电脑桌边走到王燕身旁，“星光公司做公益，送了我两万元的货品。”
王燕走过去，看到他打开的电脑页面正是他开的淘宝店主页。
“店铺的名字为什么叫达窗？”
“达是达敏学校的达，窗是‘上帝关闭了一道门，一定会打开一扇窗’的窗。”
每当他开始背诵这些句子时，王燕总觉得他像个哲学家，抬起忧郁的脸，说一些在旁人听来很深奥的句子。
七年前的四月，那个大男孩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给校园花坛的金边黄杨分枝，坐在他身边的是崔晓雅。他正对晓雅说“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嫉妒，不自夸”。王燕刚巧走过他们身旁，她从没有在语文课堂上教过这些句子，成吉忍住喉咙的打结，像背诗一样说出这句话，让她觉得惊讶，她问：“成吉，这句话哪里听来的？”
“《圣经》。”
“你是基督徒？”
“我不是，外婆信耶稣，她教我的。妈妈不让我跟着外婆信教。她说洋鬼子的话保佑不到我。但我喜欢外婆说的话。我难过时，这些话，会给我动力。”
他很娴熟地把金边黄杨分好了盆，让它们一而二、二而四，在枝繁叶茂的道路上，有序地生长繁衍。教他分枝的是刘校长请来的退休园艺工程师，成吉学会了浇水、施肥、分枝分盆，掌握光照、温度和湿度，在与植物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洞悉它们生长的节奏。让孩子们学习农艺，是校长的想法，她希望有一天学校能办一个农场，新鲜的空气，各种生机盎然的植物，自由开放的环境，都可以成为孩子们的药——王燕知道，这是刘佳芬理想中的“农场疗法”，一则康复身体促进智力，二则掌握生活和工作技能，将来会有一份工资能让他们自食其力。
但学校办农场的路还很远，现在能做的是创造条件让孩子们了解自然、学习自然。王燕发现智商差不多的学生，来自于农村的智障孩子要明显比生活在城市中的孩子能力强。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人类蒙昧时代的诸多创造就是从模仿自然开始的。
成吉的左手勾着，四个手指勾向掌心，只有大拇指能自如地运动。右手却十分敏捷，左手依附于右手的主导，倒也配合得当。那时它们一起合作让花坛里金边黄杨的家族庞大起来，现在它们点击着键盘和鼠标，要在网上完成他的订单。
那时埋首学习农艺的少年俞成吉和此刻在网上叫卖的五金店俞老板，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时间轻轻触碰了一下王燕的鼻尖，就飞过去了。但她明白这个单纯如孩子的青年，在毕业后的这些年，比普通的青年经历了更多的风雨。
只有他咧开嘴笑时露出的那排干净的牙齿，还像少年时一模一样。
去年，宁波队参加中央电视台的“梦想合唱团”节目。后来，宁波队得了第一，学校获得了110万元的公益梦想奖金，刘校长争取了其中的40万元用作“梦想创业基金”。她说要寻找一些想创业的学生，王燕就想到了成吉。
这样一个学习农艺时能记住“把黄杨树苗放在阴凉处，要不金边会褪色”的孩子，一定能把梦想细致地安排好。
“晓雅身体还好吗？”
“在家里，有时也能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了。”
“她还在吃药吗？”
“吃的。但不用提醒了。她喜欢坐在阳台上发呆。”
“老师觉得你是一个好男人，良心真好。”
“我和她这么多年了，有感情，不能扔下她。她一天见不到我，就朝她爸爸发脾气。她说我是她的保护伞。”
他笑了，一排洁白的牙齿，闪亮如瓷。三年级时他从普通学校转到达敏，他接受能力强，王燕总是让他当小老师，教一些重度孩子怎么刷牙齿。这个小老师，为了给同学做示范，总是把自己的牙齿刷得锃亮。
今年四月，王燕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看到两个轻度智障孩子在婚礼上许诺，交换戒指，点蜡烛，患过妄想症的新娘晓雅穿着婚纱，一杯杯给客人们倒酒。像世上所有的新娘一样，晓雅那一天好看得像一朵栀子花，微笑时饱满的嘴唇展露的弧度，只有在清澈如水的少女脸上才能看到。年纪一大，心思一多，那完美而清晰的弧度就渐渐模糊了。
她真想像一个母亲一样，去亲亲她历经磨难的天使。他们双双来敬酒时，王燕抱了新郎又抱新娘，好像他们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儿。
那一天，她既是嫁女儿，又是娶媳妇。她拥抱他们时，觉得自己差一点要哭了。
因为长期伏案，她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症，为了不让疼痛加剧，走起路来双腿移动得很慢，一瘸一拐。她有时会听到陌生人嘀咕：“咦，好像那老师也是残疾人啊。”
那怪异的目光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她的孩子们从小到大承受的压力，一定更多，却很难清晰地表达出来。她不是残疾人，尚且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孩子们更不希望自己被人说笨。没有人喜欢。
“开业大喜的日子，晓雅为什么不来？”
“我怕——怕难为情。也怕人多，她害怕。”
“电子商务这么复杂，老师才刚申请了淘宝旺旺，都用不顺手，你学得还顺利吗？”
“表哥在教我，工程学院的电脑老师给我设计了网页。我没想到学校还能记得我，让我开店，我也没想能挣多少钱，就是想着让我们达敏学校的学弟学妹们以后毕业了，都来我这里工作。”
他的第一个顾客就是达敏学校，在他开业前学校就已经向他预订了一些五金小件，学校要搬新校舍了。
他在淘宝店也卖自己动手做的产品——他给它们取了名字，叫达窗笔。笔是他自己安装的，他进来笔芯和笔头，自己动手把笔尖安在笔芯上。店未开张，他的笔已经迎来了第二个顾客。田娟向一个开公司的朋友为成吉的笔作了推荐，朋友决定公司的办公用笔以后就在他的店里采购。
“老师，以后订单多了，就让学弟学妹也来我的店里安装笔。我再开家文具店。”
王燕说：“开网店一定会有困难，你要做好准备。”
“我想要成功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做的。从小到大，我左手不好，就咬着牙拿铁蛋，练拉力器，现在我的左手有力多了。以前，在学校参加特奥会，200米起跑前，突然感到手和脚麻木起来，那是要犯病了，我就在心里祈祷，神啊，你快点摸摸我，让我不要跌倒，让我不要犯病。那次，我没有发癫痫。我相信，是神和我在一起，还有王老师、刘校长，是神派你们来和我在一起，一想到你们，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五年前的毕业典礼上，成吉的《打工歌》回荡在学校礼堂里——“打工苦打工累/打工的心酸谁人能懂/打工难打工悲/眼泪流出当作汗水/打工苦打工累/为了赚钱还得朝前追/打工难打工悲/为了家中父母儿女不后悔”。
他在台上唱歌，王燕在台下流眼泪。孩子们要毕业了，她应该为他们高兴，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找到了工作，去企业做清洁工，去超市做售货员，去企业做送水工，每一份职业都是带给家庭的喜讯。做一个打工仔，挣微薄的工资糊口，这对于智障孩子来说，已经是对家庭莫大的安慰。他们等了十九年，等着他们从职高班毕业，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社会不像学校，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学校的老师一样护着你们，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你们长大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后来，成吉进了工厂，做清洁工。可是，半年后，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中国，他和很多同学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批被裁员的名单中。人走了，残疾证却被扣在单位。单位要用残疾证来抵税。他每个月写一张请假条，每个月领到两百元的补贴。
失业的日子，他没有留在家里，而是去“星雨”自闭症工疗站做了康复老师。
每个星期三，他休息，他就会开着电瓶车来学校，帮着老师拖地、搬东西，一起照顾班上哭闹的孩子。
“王老师，我脑子里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个想法，自己一休息，就想回到学校来，一到学校，脚就要朝你的班级和刘校长的办公室去，好像我有心灵感应似的。”
“那说明你的心还留在学校呢！老师们都在炫耀你在教师节发给他们的短信。你——怎么想到去做康复老师了呢？”
“本来是在民政局的社会服务中心做义工。后来，星雨工疗站站长看我那么勤快，就叫我去他那里做，说是可以学点康复知识。”
“自闭症的孩子很难带。”
“嗯。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头疼时，用手敲自己的头，拼命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他唱歌，唱《小毛驴》，还有《春天在哪里》。我一边唱，一边跳舞，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会忘记头在疼，就会跟着嘻嘻哈哈笑。他笑了，证明我的方法是对的。”
“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孩子。”
“他兜着尿不湿，每过一会儿，我总是要用手摸摸，看他有没有尿湿。如果湿了，就帮他换掉。”
“你看，你不仅能把自己照顾好，还会照顾别人了。”
“我刚去的时候，有一个孩子发脾气，把我的衣服撕破了，还摔碎了我的两个杯子。我就手拉着手，陪他在楼下散步。不能松开他的手。还有一个孩子把我撞倒，他力气可大了，我被撞得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症！”
“这么辛苦的工作，你会发脾气吗？”
“小孩子已经那么可怜了，我不能再向他们发脾气。有一个女老师，出了车祸，丈夫死了，自己的一条腿没了，还来当康复老师。自闭症孩子发脾气时常常会把她撞倒在地，她摔倒了就靠一条腿爬起来，抱住那个孩子，不让他伤害自己。我要和她一样——坚强。”
“每天做些什么事情？”
“早上七点半，我到他们住的地方，把他们接到星雨工疗站，给他们买好早餐，白天时，陪着他们训练。我以前总是要向妈妈发脾气，现在当了老师，反思自己，就不发了。”
“成吉变得成熟了。”
“我挺喜欢和那些孩子在一起，要不是想着自己是个男人，要养家糊口，我后来也不去工厂里做过磅员了。在厂里做，工资高一些，我不能总靠妈妈。”
一个残疾孩子，竟在做义工，陪伴残疾孩子，把弱小的力量奉献给别人。王燕是看着成吉长大的，他身上的闪光点那么多，就像他的阳台上随时能见到的星星，坚持发出自己微弱的光，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知道。似乎发光，是他与生俱来的需要。
她记得第一次到成吉家家访时看到的情形。走进家门，一眼就可以望穿房间的布局——一间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间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块木板放在阳台上。
“成吉，你睡在哪里？”
“阳台上。”
“老师，我们家里没钱。他妈妈只是偷偷接济下我们，她那里也有个家，照顾不过来。”这是他外婆的声音。
在学校里，她总是听到他的歌声，看到他的笑脸。她想不到，与他的歌声相匹配的是以露天阳台为床，把星星当同伴的生活。家里的冰箱关着，电视机关着。七点钟，成吉和外婆就早早上床睡觉，为的是避免开灯用电。
“家里困难，每一分钱，都要用到刀口上。电费贵，能省就省。”
陪伴成吉的，唯一用电的“电器”是一个收音机，两节电池，可以为他输出一个月的快乐。夜晚，他就和外婆一起听收音机里的越剧，他在学校里哼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家有个小九妹》，就是从收音机里学的。
他只会说宁波话，也只听得懂宁波话。或许在那么多频率里，越剧方言的气息，让他觉得亲切，所以他刚开始在嘴里哼哼的所有曲子都是“宁波牌”的。
他开始独自哼那些曲子时，天上已经繁星满天。
他说：“老师，我每天对着星星唱歌呢！”
“好歹凑了钱，给孩子装张床。”当王燕在狭窄的房间里试图找坐的地方时，对外婆说。
“他妈妈节省下来的私房钱不多，靠我的劳保维持我们祖孙的生活，只够吃穿，生个病，更没钱。他妈妈在菜场摆个摊，回来给我们捎点收摊时贱卖的菜。本来跟着他妈妈去，多好。可是，她后来嫁的老公，不肯要我们成吉。我劝她安心嫁了，孩子我替她带着，她就忍下了心。”
“他爸爸呢？”
“他也有家。他就每星期回他奶奶家吃一餐饭，去见见他爸。”王燕总是看见成吉穿着比他脚大的皮鞋，看样子是他父亲穿下的。他从普通学校转来，早听说他家境贫困，但没想到竟到这样的地步。十三四岁的大孩子穿着比他脚大的鞋子，走起路来就有点拖沓，跑起来，他的鞋子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但他总有办法让它们稳妥地停留在脚上。
或许他穿不合适的鞋子穿惯了，他的脚也变得特别懂事，懂得让所有不合脚的鞋子都能牢牢套在脚上。
“不能让成吉和你睡在大床上吗？”
“小时候行。现在长大了，不方便。我本来想替他妈妈照顾几年，就还给他妈妈，没想到，一照顾，就粘牢了。她自己生的，就扔给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唉，‘有人打你的右脸，你把左脸也让他打；有人要你的里衣，连外衣也让他一同拿去；有人逼迫你跑一里路，你就同他一道跑二里路。’”
即便外婆对照顾他有了抱怨，他也只是看了看外婆，低着头笑笑，好像犯错的是他自己。
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微笑，他身上的温顺和宽厚让王燕难以忘怀。仿佛生活总是对他那么好，就像现在，他对每一个顾客都面带微笑，好像要把心里的幸福，和每个陌生人分享。
那样的品性似乎在他小时候就萌芽了。他的皮带快断成两截，王燕看见了，说：“你不要用了，老师再给你买一条。”
“我叫外婆拿针缝一下，还可以用的。”
王燕还是买了新皮带给他系上。当他试新皮带时，她发现他的裤子腰围大了一圈，看得出，裤子也是别人穿下的。
王燕拿了爱心单位捐赠的新书包给他，他说：“老师，给其他同学吧，我有书包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就是这个塑料袋做的“书包”，他也已经用了一个学期。他每个学期换一个“书包”，每个书包不是塑料袋，就是布袋。
那时的教师节，每个老师捐出一天的工资，攒在一起，到了年底，就用来给贫困的孩子买棉袄。老师们用这样的方式把教师节变成爱生日。他的棉袄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线，穿来的第一天就是旧的，大得像条被子盖在身上，里面的毛衣却小得可以露出肚皮，只能遮住大半条手臂。大棉袄穿了几年才合身，但袖口磨破了，一朵朵棉花，从小孔里探出头来。老师拿来新棉袄，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但他说：“老师，我有棉袄的。我的棉袄冬天很暖和。”
他愉快地用不合身的衣裳迎接每一天的到来，他的生活像大自然一样俭朴，无欲无求。这使得其貌不扬的他，显得如此纯洁无瑕。但王燕无法忍受她班上的孩子竟连件合适的棉袄也没有，每一年，他都会得到学校买的一件新棉袄。这件无声的棉袄，会让王燕的冬天变得平静许多。要不她的眼前总会浮现成吉爱唱歌的喉咙下，那一身捉襟见肘的破衣破衫。
他身上只要出现新的行头，不是老师买的，就是来学校的爱心人士捐赠的。他后来的打扮往往是这样的——王燕买的皮带，爱心企业捐的书包，钟月孩子穿过几次的新鞋子，田娟买的帽子，刘校长买的外套……每一年冬天，门卫室会出现一个神秘的包裹，里面是一针一线织成的毛衣毛裤，没有留下编织者的名字，只写着“给俞成吉”，尺寸似乎亲手量过，特别合身……王燕猜得到，那应该是出自许琴之手。来自四面八方的衣物，七拼八凑地拼贴成合乎时令的穿着，在他身上，拼成了一个特殊的爱心集中营。
他就这样穿着“爱心集中营”在唱歌，走路时在唱，停下时也在唱。他的脸上没有一朵愁云。在王燕看来，那是一个比普通孩子还要完美的孩子，他灵魂里散发出的阳光气息，他仿佛自然天成的“安贫乐道”，他总是说：
“生命就是人的光。”
他说这也是外婆教他的句子。
七年级时，有一次社区教学，他回到学校说：“老师，我能不能下次去外面时不要戴红领巾？”
“为什么？”
“我以前的同学都读初中了，都不戴红领巾。我戴着红领巾，别人就知道我和一般孩子不一样。”
“以后七年级以上的学生都不挂红领巾。”当王燕向刘校长转述后，刘校长马上让孩子们的愿望变成了现实。
一个温顺的孩子，又能发出保护自己尊严的声音，他多想变成和别的孩子一样的人。孩子们的内心世界远远要比王燕想象得丰富和成熟。她和校长听到了，就要保护他们的声音。
在第一家工厂做清洁工时，外婆说总有一些陌生人故意把垃圾扔在他脚下，捉弄他，让他去捡。他不嗔不怒，默默地清理干净。
王燕听了，不放心，去看他。一个初冬的早晨，他正低着头，用扫帚、畚斗处理着每一块被弄脏的地面。不同的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唱歌：“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
一个智障青年字正腔圆的《精忠报国》，只有厂房大楼上方的天空在倾听。但他自得其乐，好像只要从自己的嗓子到达了耳朵，就完成了歌曲旋转的轨迹。为歌声做伴奏的，是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还有树丛中不知名的鸟儿，像他一样沉浸在自己的鸣叫之中，化成这自然中独立发声的一分子。
此刻，来庆祝五金店开业的各路人马散去了，成吉还在哼唱那首毕业时把王燕唱哭了的歌：
“打工苦打工累/打工的心酸谁人能懂/打工难打工悲/眼泪流出当作汗水……”
他唱了一半，停了下来，说：
“王老师，以前是为别人打工，现在是为自己打工。感觉不一样。”
“那当然！我们成吉自己当家做主了！”
“我昨天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怎么了？”
“我都毕业这么久了，我何德何能啊，学校还能想起我，让我来开店。”
“无论你多大，走得有多远，都是达敏的孩子。”
2013年8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