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淡黄淡黄的,像小星星般隐在绿叶之中,没开的骨朵则像米粒大小的五角帽,很好玩。要是正值枣子成熟,伸手就可以摘到一颗送进嘴里。
老宅里有三颗枣树,一棵在院子中间,一棵在东墙边,一棵在屋门西。
早晨,天刚蒙蒙亮,母亲还在烟熏火燎的灶膛边忙活着早饭,小女孩已经在东墙边的枣树下背书了。其实小女孩看着母亲劳累的样子,很想帮忙做点事,可母亲总是说,你把学习搞好,比啥都强。于是小女孩总是心事重重地在晨光熹微里背书。其实,小女孩并不是不爱学习,只是那些要背的东西太枯燥了,比如老师总让背生词解释,词语有什么好解释的,心里明白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写在纸上?小女孩不喜欢背,所以每次考到生词解释,总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写,就总是半对半错。母亲对她抱着无比的期望,这倒成了小女孩心里隐隐的负重。有时小女孩会偷偷在手帕上绣梅花。时间久了,就抬头看看枣树,眼见这光秃秃的枝干上冒了芽,长了叶,开了花,结了铃铛似的枣。
母亲招呼吃早饭了,因为要到外村去上学,母亲总是先在嘎啦嘎啦滚开的玉米粥里舀出一碗,小女孩就把碗端到屋门外的土台上吃饭,把饼子掰碎放进玉米粥里,就着小咸菜,就是一顿早餐了。虽然简朴,却是热乎乎的。土台之上是横斜过来的枣树枝子,要是枣花飘香的季节,满园子就都是枣花的甜香味,小女孩很喜欢闻。枣花淡黄淡黄的,像小星星般隐在绿叶之中,没开的骨朵则像米粒大小的五角帽,很好玩。要是正值枣子成熟,伸手就可以摘到一颗送进嘴里。然而,这棵枣树上的枣子,只有通红了才好吃,而且,吃不了的枣子要是晒干了,皮仍旧厚,肉就很少了。不如东墙边的那棵大紫枣,枣子滚圆,肥厚,也甜得很,晒干后依旧多肉,村妇们喜欢把紫枣晒干留着过年时做枣糕用。
院子中间有棵冬枣树,在有其他枣子的时候,对它,谁也不会问津,然而当黄叶凋零,冬枣才开始泛红。冬枣很小,玲珑可爱,熟透了就又甜又脆。邻居们都喜欢上树一颗颗精挑细选,做醉枣,等冬天里哄孩子或招待客人。然而,小孩子的乐趣还不仅仅止于期待,满树的枣子,硕大的树冠,那些高枝末梢的,任划破了裤子也摘不到的,只好央求大人打枣了。打枣,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大人拿一根长木棍,朝着枣树猛打,红红的枣子连同还绿着的叶子纷纷落下,如一阵急雨,往往还没等大人们打完,小孩子就挎着篮子跑进落雨中捡拾,于是,枣子就狠狠砸在背上胳膊上头上,于是大人孩子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看看稀疏了的枣树,大人扔下棍子,和孩子们一起一个一个把枣子捡起来。孩子就问,爸爸,枣树会不会打坏啊?爸爸就说,枣树是越打越长呢。于是孩子心里释然了,依旧笑逐颜开,捡着枣子。
枣树下,也许会有拉家常的农人,坐着马扎,抽着旱烟,也许有谁端着饭碗在发呆。
20多年过去了,老宅的三棵枣树,一棵伐了,另一棵嫌它碍事,也伐了。剩下一棵,听说,也老了,不再繁盛。
智慧因为用得过度而毁坏的不多,大多都是因为不用才生锈。
——鲍乌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