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
酒楼里,乐音曼妙,佳肴满桌。胤禟身旁坐着一妙龄女子,身段妖娆,正给胤禟斟酒,胤禟正喝酒吃菜;胤誐双手托着下巴,在一旁盯着那弹琵琶的歌女,笑盈盈的。
“我就说,咱们兄弟见面,别来这地方,你瞧,一到这儿,九哥和十哥哪还顾得上和咱们说话?”胤祯对着胤禩道,两人远远地坐在一旁,胤禩笑而不语。
“十四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为了迎接你回来,我特地带你来这儿轻松一下,刚才那姑娘是你打发走的,可不能怨我。”胤禟喝了口酒,笑道。
“就是,这又不是青楼,咱们不过是喝酒时,请两三个歌妓助兴,十四弟不必认真。”胤誐看得发呆,笑嘻嘻,不当回事。
“哎,随你们吧,以后我可不跟你们来这儿。”胤祯总觉得不舒服。
“十四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瞧你,这好几年了,屋里就那几房妻妾,也不出来乐呵乐呵,你不嫌闷哪。人家老四平时看着清心寡欲的,屋里妻妾可不少,听说最近又要娶一位侧福晋。”胤禟看不惯胤禛假模假样。
“他要娶谁?”胤祯心头一紧,害怕听到那个名字。
“别担心,是年羹尧的妹妹。”胤禩看出胤祯着急,想着胤祯一定是怕胤禛娶得是凝砚,他听胤祯说过胤禛有意娶凝砚。
胤祯有些不好意思,忙掩饰道:“我担心什么?他爱娶谁娶谁。”
“十四弟,恕我直言,你看女人的眼光还真不如你四哥。”胤禩也玩笑道。
“瞧,我们说你不听,连八哥都这么说了,十四弟,服气了吧?”胤誐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
“好了好了,别说我了,咱们还是开始商量正事吧。”胤祯见势不妙,赶忙换话题。
胤禟吩咐歌妓下去,四人方才放心说话。
“八哥,老四举荐年羹尧为四川巡抚,老爷子问你意见,你怎么也赞成?”胤禟奇怪,以为其中有什么买卖。
“十四弟那次去塞外见我,年羹尧在路上见着了,如今看他俩的关系,老四肯定也知道这事。他虽然会顾及德妃娘娘,不把这件事说出来,但也未必。把年羹尧调出京城,算我们还老四个人情,另外我们也能放心他不乱说。不过,年羹尧能听老四的差遣,如今两家又结了亲,看来年羹尧是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了。”胤禩面容温和,并不为此烦恼。
“怎么听着我们这么被动,还像是被骗了?”胤誐一向问不到点子上。
“八哥说的是,真是可惜。其实,四哥的才干有目共睹,皇阿玛交给他的事,从来都办得不错。只是,他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交往,心又向着太子。若是能和咱们联手,八哥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胤祯想起凝砚让他两兄弟交好的话,那样额娘也会高兴吧。
“太子无能,谁会真心服他?老四不过是在观望,以便见风使舵。我只怕他不光不服太子,将来也不服我。”胤禩看人到底准些。
“八哥是说他也有夺嫡之心,可是瞧着不像呀。他素日安分,不与朝中大臣交往过密,听说他还迷恋参禅悟佛这些玄乎的东西,我看应该没有这份心吧。”胤禟先前并未想到这一层,,此时却用手刮着下巴,似乎在仔细琢磨着。
“我没说他有这心,只是最近看他也不是全无动作,不知他最后谋的什么,有所怀疑而已。”自上次被关后,胤禩更加心思缜密,对一切风吹草动都洞若观火。
“八哥想多了,四哥举荐年羹尧再平常不过了,他要娶人家的妹妹,为小舅子谋个高职以示拉拢,这不稀奇。”胤誐一撇嘴,这事能复杂到哪儿去?
“也罢,这事木已成舟,再提无益。形势多变,咱们且走且看,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四也要提防着。对了,我准备把鄂伦岱调到皇阿玛身边,最近正好有个空职,是领侍卫内大臣,论资格,鄂伦岱是不二人选。只是若我去上奏,皇阿玛恐怕会多心,反不叫他任职,所以,十四弟,这事还是交给你吧。”胤禩转向胤祯道。
“好,八哥放心,我去上奏。”胤祯点头,心里琢磨胤禛是否有夺嫡之心,他准备有机会试探一二。
回到乾西五所,胤祯写了奏章,举荐鄂伦岱。康熙传召胤祯,见他从军营回来,很是高兴。听他说起举荐鄂伦岱的理由,以为妥当,准奏。
乾西四所,胤祥为盼晴、凝砚各倒了杯茶。
“十四弟回来了,听说了吗?”盼晴边问边观察凝砚。
“哦,回来了。”凝砚手里绣着给盼晴腹中孩子的肚兜,现在开始绣,等孩子出生就能穿上了,她也没什么能送的,这些年绣工倒还精进,只能尽这点心意了。
胤祥面露难色,他一向知道盼晴想撮合胤祯和凝砚,但是关于那个预言,他一直都没告诉盼晴。只是胤祥想,就算凝砚最后真嫁给胤祯,也绝不能是盼晴给张罗的,否则不好向胤禛交待。
“怎么?他没有去向德母妃请安?”盼晴好奇,胤祯怎么可能回来没去见德妃?
“去是去了,只是我恰巧不在,所以没见着。”提起这事,凝砚也有几分失落,胤祯去军营时不告而别,回来看德妃时,她又正好不在,她总感觉胤祯像是在躲她,可有不明白这其中缘故,实在纳闷得很。
“哦,这样呀。对了,我这儿有内务府送来的六安瓜片,你回去的时候,路过十四弟那儿,给他捎去吧。”盼晴知道凝砚不好自己去见胤祯,便有意这样说道。
聪明人自然立即听懂了这话,凝砚怪不好意思的,又不知该不该推辞。胤祥道:“你送那茶做什么,内务府给咱们送,十四弟那儿想必也是有的,不会稀罕的。”
“稀不稀罕不打紧,总归是咱们的心意,你不必多管,我自有道理。”盼晴向胤祥使了个眼色。
胤祥像是没看到一般,又道:“既然你要送,那我明天上朝时给十四弟捎去便是,不必麻烦凝砚,她出来好大会儿了,再去十四弟那儿耽搁一会儿,德母妃该担心了。”
盼晴想不明白胤祥怎么今天像是看不懂自己的心思,猜他必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坚持,说道:“算你说的有理。小妹妹,天色是不早了,你今日先回去吧,免得母妃挂念。”
“好,那我就先走了,盼晴姐,十三爷,告辞。”凝砚告别离去。
送走了凝砚,夫妻俩相视,盼晴先开了口:“方才我让小妹妹去送茶,是想让她有个机会见到十四弟,你怎么好像不明白?”
“我怎会不明白?只是十四弟这么躲着凝砚,必然是不想见她,你让他们见面做什么?”胤祥摇头叹道。
“躲着?你怎么知道?十四弟和你说的,他不想见凝砚?一直躲着她?为什么?”盼晴瞪着眼睛,惊奇不已。
“这还有说出来?一瞧便是这么回事。凝砚几乎天天在永和宫,就出去那么一会儿,偏偏十四弟就那会儿去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瞧凝砚方才那个神情,她肯定想到了这一层。”胤祥踱着步子,道。
“这么说,倒是呀。可是,十四弟和凝砚一直都相处得很好,躲着她,不应该呀。”盼晴还是不能相信。
“总之,他们俩之间的事,我瞧不明白,我劝你也少管。”胤祥趁机劝道。
“那可不行,她是我的小妹妹,我可不能对她不闻不问。我得去问清楚,再作打算。”盼晴似乎已经心里有主意了。
“我是娶了个什么福晋呀,您呢,能不能先收起侠骨柔肠,先照顾好咱们的孩子?”胤祥无奈地笑道。
“我是侠女,任何时候都要行侠仗义,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可小妹妹的事,我也管定了。”盼晴拍了拍胸脯,“豪气万丈”地说道,胤祥真是毫无办法,只得笑笑。
傍晚,乾西五所,平春屋里,胤祯正喝茶。
“你不是有事和我说?说吧,我答应了宝吟,今晚去陪她,一会儿还得过去,你有事先说吧。”胤祯放下茶杯,望着平春说道。
平春一听,心里便不高兴,但还是面露笑容,甜甜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爷都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妾身实在想念爷,不然今晚就别走了吧。”
“你怎么还是这样,既然没事,就不该叫我来。她是福晋,你不好和她争宠,都是我把你给宠坏了,越发不知礼数了。”胤祯似乎有些生气,起身要走。
“爷这么说就不公道了,妾身何时没有尊敬她福晋的身份?只是妾身也是爷的女人,当然希望能得到爷的疼惜。其实,爷走之前,便很少来我这儿,又在军营过了这么些日子,回来了还是不愿意来我这儿,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爷给个明示吧。”平春委屈地说道。
“既然你要个明示,那我不妨说了。是不是你到额娘那儿说我去军营前夜夜住书房的?这样的话,你和额娘说,做什么?她该怎么想?万一传出去,别人以为我夫妻不睦,是什么好话吗?你知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胤祯生气道。
“原来是为这个,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呀,再说额娘是至亲,有什么不能说的,这话又怎么会传出去呢?”平春不服气。
“你还是不明白,额娘是至亲不假,但是你说的事是闺阁床笫之私,你叫她如何管?反倒白白给她添心思,这是不孝。而且,宫里人的毛病,你也不是不知道,永和宫这么多人,哪个有心的听了去,添油加醋在外面传,说你遭夫冷待,难道脸上会有光吗?”胤祯也不知何故,如此怒气冲冲。
“哪会有什么人听见?我看爷是怕凝砚听见吧。爷,你给个痛快话吧,是不是瞧上她了?”平春也气极了,她一直怀疑胤祯的反常举动是因为凝砚,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妹妹,不许胡说。”恰此时,宝吟破门而入。原来两人吵闹的声音让门外的太监听到,忙去禀告宝吟,她来赶来劝和,刚到门口便听到这一句,推门便喊道。
胤祯的另一位侧福晋和庶福晋也闻声赶了来,只瞧着这出好戏。自平春嫁进来,已然得了不少恩宠,却还是不知足,一味胡闹,这两位福晋也是一肚子看不惯。
胤祯听到“凝砚”两个字,整个人怔了一下,随即拂袖而去。宝吟在后面跟着,一直进到宝吟屋里。宝吟吩咐人都下去,打发了其他福晋后,便走到胤祯身边,劝他消气:“妹妹一向是这个脾气,爷不要和她置气了,都是一家人。”
胤祯拉过宝吟放在他肩上的手,示意她坐,道:“她去说那些事时,你怎么也不劝劝?”
“我不知道她要去说这些,想来她也就是和额娘聊天,无意间说的。我奇怪的是,爷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你一向不这样的。”宝吟看出胤祯有心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她刚来时,天真烂漫,如今怎么多了几分争强好胜,自作聪明?”胤祯烦心。
“她固然有不对,可是爷的确也变了。”宝吟喃喃道。
“有吗?你倒说来听听。”胤祯问道。
“我也说不上,只是一种感觉,爷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以前你有什么心里话,还会和我说说,如今,连我也很少告诉了。那几日,爷住书房,我们只当爷在用功,可是多多少少,爷是疏远我们了。”宝吟说着,眼睛有些湿润。
“这我承认,可我是个男人,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劳,有时候顾不上你们的感受,这点希望你们能体谅。”胤祯温柔地看着宝吟,她的一番话让胤祯不免惭愧。
“爷不必多说,这是为人妻的本分,我自会劝妹妹想开些,给爷省心。至于这件事,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专心前朝的事才是要紧。”宝吟微微笑道。
“嗯,我知道。其实,这些天,我真是心很乱,很多事都想不清楚,想想刚才对她过于严厉了,明天你替我好生宽慰她。”胤祯低头慢语,只感到太累了。宝吟点头答应。
凝砚回到永和宫,见过德妃后,便回了房。绛菊已然卸了妆,换上寝衣准备睡觉了,见凝砚回来,上去迎道:“我当十三福晋留你在那儿过夜呢,都这会儿了才回来。”
“没有娘娘的允许,我怎么敢在外留宿?你就瞎想。”凝砚进了门,绣了半天的衣服,眼睛也乏了。
“那倒是。其实,我等着你呢,有事说。”绛菊神神秘秘地坐到凝砚身旁。
“看你这样,准没好事。”凝砚捶着腰,笑了笑道。
“你说十四爷此刻在做什么?”绛菊托着脸,瞧着凝砚问道。
“我怎么知道?没事提十四爷做什么?难道你说的事和他有关?”凝砚奇怪得很。
绛菊不理会凝砚的问题,往凝砚身旁凑了凑道:“按说十四爷才回来,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会子肯定不知和他哪位福晋共度良宵,你说是不是?”
凝砚不说话,抬头碰见了窗外的圆月,想来夫妻团圆,此刻温存必是少不了的,心里酸酸的,低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绛菊猛然意识到什么,道:“我就直截了当和你说吧,我听说十四爷走之前的那段日子,都睡在书房里,好一阵子都没去任何一位福晋那儿,所以,不知道今晚乾西五所是怎么个光景?”
凝砚听了这话,痴了片刻,问道:“怎么会这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我是今天听咱们宫其他人说的,消息是可靠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绛菊缓缓摇头道。
“宫里的人,当真闲得很,咱们得告诉她们,不能向外传。虽然这是闺阁中的事,谁也管不了,但是总不是好事。”凝砚担心道。
“这还用你说,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关起门闲谈的,哪能对外传,让娘娘知道了,还得了?”绛菊面露忧色。
“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凝砚打发绛菊去睡觉,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忧心忡忡,她有太多疑问需要解开。
又过了几日,凝砚还是没见到胤祯。这天是盼晴教凝砚骑马的日子,凝砚准时就位。盼晴骑着马绕了几个圈子,下马的动作快而利索。
“真是匹好马,十四弟挑马的眼光是一等一的。”盼晴牵着马向凝砚走去。
“盼晴姐,你要当心,这肚子里还有我的外甥呢。我就说等你生过孩子再教我,我又不急,要是不小心……,我不是要愧疚死。”凝砚被盼晴吓了个半死。
“不碍事,等我生下你外甥,少说还得五六个月,那时天又冷了,更不好学。再说,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只是要勤加练习。这宫里实在不是个练习的场所,要不明天咱们去京城郊外耍耍。”盼晴提议道。
“出宫?这恐怕不容易吧。但要是能去,自然再好不过。”凝砚学骑马,一直都是在宫里,练习的地方小,每次都要向德妃告假,真是骑得不痛快,也不知道自己的马术是否有精进,她一直都想去外面骑马。
“不难不难,我对你说的话何时没应验?告诉你吧,明儿在郊外,太子爷要办赛马大会,各位阿哥和他们的福晋都要去,到时候,我带上你,可好?”盼晴道出原委。
“嗯,好好。太子爷怎么突然想起要办赛马大会?是每年都有吗?以前怎么没听过?”凝砚动了动缰绳,马便跟着她向前走去。
“不是每年都有,是太子爷心血来潮,听说是最近得了几匹良驹,办个赛马大会,显摆显摆呗。”盼晴眨着眼睛,小声笑道。凝砚会意点头。
“来,你上马,再跑一圈。”盼晴待凝砚上马,轻拍马臀,马儿哒哒地跑开了。
本章解读:
这里写到老八怀疑老四,谨慎的人会注意周边一切可能变化的因素,所以老八没怀疑过老四的可能性不大,但最后他为何还是疏于防范,最可能的原因是他在怀疑之后的求证阶段,没有发现老四的异常,所以很安心,就是说老四演技之高,消除了很多人的疑虑。
胤祯对凝砚的感情已经到了非要有一个说法的地步了,他心里对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定位,故而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这是他内心真实的反应,情感的变化,所以这里安排他躲凝砚,是他对这段感情的回避,当然人被挤到了角落,不是被困死,就是跳墙而出,可以预见,两人的感情很快会有一个新的局面。
关于平春,这里写的都是她做的不讨喜的事,但笔者的意思是极言其真,她是真的代表,活着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流露,她不愿意用任何假来掩饰内心,来讨好胤祯,以期能得到他的垂怜,她要的是真实存在的爱情。关于这个,最后的最后,会有一个揭晓,笔者想那一定是一个让人心碎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