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耀京心中虽惊,但并没有出声,只听令狐盛道:“……猗卢答应了,遣其从子郁律,领二万骑兵助刘大人,大破铁弗氏酋长刘虎。此后刘大人便与猗卢约为兄弟,指水同盟,并且将自己长子刘遵送到猗卢那里为质,眼见‘汉’寇日益强盛,刘大人为依仗猗卢,表请猗卢为大单于,封代公,朝廷同意了刘大人的请求,授册转交。”
令狐盛顿了顿,续道:“可是那代郡尚属于幽州管辖,幽州都督王浚肯定不肯,便出兵攻击猗卢,却为猗卢所败。从此以后王浚便将刘大人记恨于心,而刘大人但求猗卢欢心,根本不顾他王浚记恨不记恨,所以你要刘大人与王浚联功联防,他当然不以为然。”
柳耀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令狐盛笑了笑,道:“猗卢以封邑暌隔,民不相接,率部落万余家,由云中入雁门,向刘大人求陉北地。刘大人既已引他入境,便不能再拒,只得将楼烦、马邑、阴馆、繁峙、崞县五县人民徙至陉南,就把陉北地让与猗卢,从此拓跋鲜卑据住代郡,在此生根。”
柳耀京心中苦笑,自己还跟刘琨谈及《徙戎论》呢,岂不是打他脸么?长长叹了口气,索然道:“这不是送走一虎,引进一狼么?”
令狐盛无奈地笑道:“谁说不是呢?”
柳耀京暗恨自己不将所有事情打听清楚就冒冒然到刘琨那里显示才能,结果却事与愿违,弄巧成拙,得另想办法博取刘琨重视,心想:“刘琨为人正值,又是鼎鼎有名的大名士,结交的都是石崇这样的亿万富豪,此人自非庞淳之流可比,用钱财作为敲门砖肯定不行,可书画诗词歌赋我又一窍不通,音乐……”
忽听令狐盛道:“柳参军昨日才来,可安顿好了?若不嫌弃,不妨到寒舍来住。”
柳耀京收起心思,微笑道:“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在下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
令狐盛点了点头,道:“你我难得如此投缘,今后有什么困难大可跟我说,我能帮到的,一定帮你解决。”
柳耀京在这个时代难得遇到个这么有人情味的人,心里一阵温暖,诚恳地道:“谢将军!在下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确实需要将军照顾。”
令狐盛笑道:“好说,好说。”
二人说着说着走到了晋阳城南门,柳耀京想起昨天入城时感到不妥的奇怪感觉,指着进出的流民百姓道:“将军,我有一事不解,天下大乱,为何每天却有这么多的百姓进进出出呢?”
令狐盛叹了口气:“柳兄弟是不了解刘大人的为人啊。”
柳耀京皱眉道:“此话怎讲?”
令狐盛道:“刘大人名士风.流,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为他的风度和才华所折服。”
柳耀京点了点头,对这点他很赞同,刘琨确实很有个人魅力。
令狐盛又叹了口气:“可正因为他是名士,在洛阳结交的都是士大夫们,所以他虽然同情流离失所的流民百姓,却同流民有着天生的隔膜,刘大人始终是个公子哥,初到晋阳时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在话下,然而情况一旦稍有好转,对奢侈的生活、音乐还有女人的爱好就无法克制。他因为名士的身份使远方的人前来归附,但却没有能力安抚和驾御他们,所以就出现你看到的情况,进城的流民和出城的流民几乎一样多。”
柳耀京又是恍然,同时对令狐盛毫不避讳地坦然相告心中感激。
柳耀京原以为自己已经对刘琨了解很多了,其实只不过是皮毛,“闻鸡起舞”激励千百年的故事主角确有激励人斗志的一面,可是另外一面却是绝大多数现代人不了解的。
这次投奔刘琨,很难说是正确的选择,柳耀京暗叹:“刘琨不仅是对我联攻联防的策略不以为然,什么安民,什么《徙戎论》肯定就更加不以为然了。”
不过柳耀京此刻也并没有完全失望,既然刘琨是个有斗志的人,就应该听得进人劝告,自己做为行军参谋,应该尽到规谏的义务。
只听令狐盛道:“本来做下属的不该私底下评价自己的上司,但跟随刘大人这两年,我有些话确实是不吐不快。”
柳耀京点头道:“我了解。将军可有劝过刘大人么?”
令狐盛苦笑道:“当然劝过,他其实也能听进去一些,可是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纵情声色,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柳耀京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刘琨,但此刻总算真正了解到了刘琨是个怎样的人,对于这么样一个人,到底应该怎么与之打交道呢?
柳耀京回到新居时已是掌灯时分。
这是一处古宅,朱红色的大门早已斑驳不堪,处处透着岁月侵蚀的痕迹。宅子处在一个小巷子里,果然幽静得很,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杂草已经除尽,就连花池里的杂草也拔得干干净净,花儿开得正艳,仿佛随着新主人的到来,这座古宅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柳耀京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因为此刻宅子里还有三个等着他回来的女人,正是她们,他才感觉到这里有种家的温馨,也让他有了担起这个“家”的责任感,之前些许的不痛快,此刻也一扫而空。
宅院不大,比起陈府差得远了,但杨芷菁和房采薇却觉得这里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家,因为家是让人觉得有归属感的,宁静而详和,这些在陈府她们却感觉不到。
她们这时还愉快地忙碌着,自从下午搬进来一直忙到现在,忙着摆弄家具,摆弄花盘,打扮着自己的窝,当然早已把柳耀京视若珍宝的种子储藏了起来。她们从未试过干这么多的活,虽然额头上都挂着汗水,但脸上却始终挂着幸福甜蜜的微笑。
徐瑞蕊当然也不例外,她将父亲母亲的灵位摆在了一间小屋的神龛上,这里本是旧户的祠堂,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她就将父母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