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诸葛公子的仆人,原来他也听说了府内的歌伎今早被蔡夫人拘进内宅的事,遣了仆人来问候。是珩儿出去和来人交代了,将人打发走了。
我越来越觉得身上没力气,浑身滚烫,皮肤像要裂开一般,身上痒痒可是这痘疮也不见完全发出来,我心里是清楚地,若是这痘疮能爽爽利利地发了出来,这病就没有大碍,可是不发出来,轻则留个疤皮麻脸,重了,为了这个丢了性命的也不少。。
心里明白,可是使不上力气,第二日,我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就是醒来,也就是勉强喝碗水,又睡了过去。在迷迷糊糊里,我梦见诸葛公子来到我们屋子里,阿奴站在他身边哭,诸葛公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袍,那么扎眼,我几乎伸手能触到他冠上的玉石,那么凉,摸着那么舒服。
睡睡醒醒,馨兰和珩儿好像还给我灌米汤,我浑身奇痒,不停地用手抓四肢胳膊,后来好像手指头不够用,只能用力在床上蹭啊蹭的。
好长的一觉,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当我再完全清醒,亦是日头西斜了,西斜的日头洒到小屋里的窗上,泛着一片金黄,我睁开眼,浑身有些懒懒的,连眼皮都有些涨涨的。
我动了动,背上扯得有些酸疼,再伸手伸个懒腰,咦?这两只手上怎么有两只白布套子?
我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屋顶,我想到那天最后清晰地记忆是阿奴跳起来和人厮打,然后我好像吃了些东西,然后。。。。。。
想了半天,有些渴了,我起身,到案子上去倒口水喝,案子上却满满搁着四五个食盒,打开第一盒,是一些酥饼,第二盒,是芝麻小烧饼,第三盒是满满的一盒李子和杏。我挑了一个杏,摘了手上的布套,两臂上的痘疮有些干枯了,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发的最厉害的时候,肿的老高。
我饿得厉害,咬了一大口杏,那爽脆酸甜,引得口中檀唾溢了满口。
我正吃得香甜,门被推开了。是阿奴她们回来了,她们看我靠着案子,拿了个杏儿大嚼,阿奴先笑出声,“我们这些天倒为你担心地不行,你倒是闲在,胃口倒好。”
后头众人陆续进来了,珩儿眼里都是笑意:“好了好了,今晚可睡个安生觉了,这些天伺候这个姑奶奶,可是把我累得够呛。”
阿奴看我吃的香甜,过来也拿了个杏,又扔了几个李子和杏给众人:“好了,我们也借借阿宁姑娘的光,也饱饱口福。”
“借我的光?”我睁着两眼看阿奴。
阿奴只专心地啃她的果子,仿佛看不到我的眼光。我看看缘儿和采薇,采薇笑着,并不说话。缘儿在细细剥着她的李子,指了指手中的李子:“这食盒可是那位诸葛公子给你送来的哪,你病着这几日,他不但来个给你诊治,还日日打发人送吃食来。”
“哦”我面上一红,“他也是看我无依无靠,病中可怜吧。”
阿奴抬眼看看我,满脸坏笑,“呵呵,赶明儿我也病,非但有人给我送吃的,我还能抓着人家,靠着人家怀里流眼泪。”
“咳咳咳”我的果子呛着了,我惊恐地拿着啃着乱七八糟的核,看着阿奴。
几个人都笑倒了,我惊恐地看看采薇,采薇微微地笑:“你烧得糊涂的时候,抓着人家诸葛公子的冠,连遗言都说了,让他一定劝服你阿哥,说你想家什么的。唠唠叨叨一大堆,有的我们听清了,有的也不曾听地真切,把人家也臊得够呛。”
我呆住了,真的么?我真的烧地迷糊去说遗言了么,我仿佛恍恍惚惚记得我伸手摸了诸葛公子冠子上的玉石,当时心里还想这石头触手冰凉,真舒服。阿哥的事是我心里最大的担心,难道在病中,我昏昏沉沉地把这份恐惧也倾诉无遗了么?
病才好,脑袋有些不好使,脑子里还是乱乱的,我满脸呆滞,看着阿奴。阿奴尖声叫:“你可别用这么吓人眼神瞧我,我看看,难道脑袋烧傻了么,诸葛公子说的症状,可不包含把你烧傻啊。”
我轻轻呸了她一声,转头问采薇:“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们还闹了一场?人都搬走了?”
采薇笑着看我,“还昨晚哪,您都睡了四天了。”
“啊”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我说怎么觉得这么长,还怪累得慌得。”
阿奴打趣,“不是阿宁姑娘您累,是人家诸葛公子累,人家巴巴地给你诊了脉,还给你张罗来药,这不一天一个食盒,可不是比你在床上躺着累得多了。”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你吃你的吧,我领情,待好了自然去拜谢。”
“恐怕是不能咯。”阿奴又挑了一个酥饼。
我心里一动,“怎么说?”
缘儿说:“诸葛公子要随长公子出兵了,就在这一两日?”
我心里一动,看着缘儿:“我病了几日,怎么就轮上长公子出兵了,又出了什么事?”
缘儿轻轻叹了口气:“长沙太守苏越反了,大人说荆州再没有能用之兵,江夏还不安稳,文聘将军不能回来,只能派长公子去。”
我惊叹:“什么时候的事?长公子上过战场么?怎么满荆州就轮着他去了?”
缘儿苦笑:“蔡夫人如今盛宠,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
我心里一沉,“已经是定了的吗?”
馨兰轻轻地说:“刚才的饮宴会就是给公子践行的,大人对公子此行也很看重,阖州的文武都在哪。”
我点点头,这消息,一下下都砸在我心上,让我心绪不宁,精神倒不似刚才好了。又说了几句,胡乱梳洗了一下,我又躺下了。
又躺了两日,虽然没有完全好,可是身上的痘疮到底是都结痂了,留下些淡淡的疤痕,虽然不十分好,可是出门见人是不打紧了。我要出门,刘先生倒告诉说不如完全歇好了再去教习坊,还亲身来看了一回,带了些吃食,嘱我好好休养。
长公子启程在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赶在他们出发前,和诸葛公子见一见,阿奴看出了我的心思,撺掇我:“明儿一早,大伙儿都要在府门送长公子,你不如随我们一起去了,也去站队,横竖看一眼,多少也让诸葛公子知道你病好了,他也安心些,诸葛公子这几天忙,都不在府里,明儿一早,府里送别,断然没有不来的道理。”从我病后阿奴对诸葛公子的态度倒是大为改观了。
我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第二日一早,我随着众人在府门列队,使君携着公子琦的手从正堂送到府门。州牧大人已经表奏天子,进公子琦为武猛校尉,公子琦银盔素甲,再加上年轻公子一表人才,很是精神。
随着公子琦一起的,是被使君派做材棺校尉的张羡大人,身边有蒯祺公子,诸葛公子,张怿公子等人。一行人虽然不及素日文聘将军的队伍雄壮,但也颇为整齐了。
一行人走过我的面前的时候,诸葛公子显然是注意到了我们,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我,我抬起头,并不敢表露出任何神情,他倒露出了一笑容,那抹笑容让他粗黑的眉头舒展开了,显是看见我出外走动很高兴,但旋即就把目光挪开了。我收回目光低了头,在一低头间,忽然看到一边缘儿也正抬了头,和长公子的目光相接,两人倒是胆大了许多,缘儿微微一个笑容,一刹那这抹笑容就消失了。长公子一路都面上带笑,我的心一沉。缘儿注意到我的目光,立刻,也低下了头。
公子的锦袍映着晨曦的光彩熠熠生辉,几人迎着日光走去,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把我们都笼罩在他们的影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