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屋子被翻的七零八落,柜门个个大开,衣裳撕破,丢开散了一地,有两人的钱袋子也不见了,可再不敢抱怨查抄的人,有人就把气撒在馨兰身上,又畏着馨兰是长公子看入眼的人,不敢作践她,只是指桑骂槐:“真真的晦气,以前清夫人攀上州牧大人,周围的姐妹都跟着赏了不少东西,还有跟进去伺候的,我们倒好,倒把本儿给折了进去。”
馨兰只作听不见,不停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阿奴高声对着她们嚷起来:“怎么,素日人家跟着照顾,也没见你们说不好,倒是别人一有事儿,都像斗鸡一样把毛儿都炸起来了,有本事开了院门,去外院,去长公子那儿嚷嚷去。”
年岁渐长,阿奴越发口齿犀利,你说一句,她总有十句在那儿等着你,那俩也不敢和她斗嘴,嘟囔了几句一边儿去了。
我的头更晕了,也不想收拾这个乱摊子,歪在铺上,有气无力地朝阿奴招招手:“别和她们磨牙了,我晕得很,阿奴,你给我找些茶水来吧。”
阿奴伸手摸摸我额头,“你穿着这中衣一天了,看发烧了吧,还滚烫的。”
采薇和珩儿一听,纷纷搁下手里的东西围了过来,采薇看看我的脸上,脸上先是吃惊,再出现了惊恐。她从案上拿起了油灯,将我中衣的领子解了开来,我低头,自己也吓了一跳,胸前星星点点,布满了针眼大小的小痘。我看看采薇,“是痘疮?”
我从小就带着阿弟、阿妹。小时候也见过他们发痘疮,可是像我这么老大发痘疮的,还是少见。
采薇皱着眉头:“就是这些天生生地累出来的,今天你穿得这么单薄又吹了这一天的风,这会儿生这病,也是想办法,弄几贴药来吃,才能好得快些。”
屋里众人早已都围了过来,有几人抱怨:“这才是晦气,才经了刑名,又来了个病人,你在这屋里,不是把病气过给了我们,我们回了先生,你早早地挪出去是正经。”
阿奴火上头了,大声呛她们:“挪去哪里,谁要是嫌着这屋里不好,自己搬出去就是了。”
“呵呵,我们可不比阿奴姑娘大度,这病人在这屋里,若是连累了我们,不能给大人表演,阿奴姑娘担待得起么?”
她这一席狐假虎威的话,阿奴还没反驳,缘儿倒先杀了出来:“姑娘可真有体面,什么时候大人要表演,就指着姑娘巴巴地一个人呈上去,这个屋里,怎么着说,琴艺,那是阿宁和采薇,论歌舞,那是珩儿,就是说脸蛋,也是推馨兰,哪一丁点儿又轮着姑娘担待了?”
缘儿这几句话,说得确实诛心,将几个人臊得脸红了,声音调儿高了许多:“好好好,我们这就请先生去,让他评理?”
她们几人嚷嚷着,往外头去找刘先生评理了。阿奴给我找来了水,看着我灌了些,打发了我躺下了。躺了一会儿,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刘先生进来了。
一进门,刘先生开口就询问:“重不重,这痘疮是发出来没有。”
采薇答道:“是起了疹子了,只是还没有全发出来,今儿折腾了一天,又着了凉,最怕是不能发出来,怎么着,还是有两贴药吃才行。”
先生看了看铺上的我,问:“这一天,阿宁可吃了什么了么?”
阿奴摇摇头:“从早上被拉出去,还没吃上一口,今儿也是错过了饭点了,看来厨下也赶着讨蔡夫人的好,不会给我们饭吃了。”
一边几人指着阿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夫人不敬。”
被蔡夫人整治了一天,此刻又累又饿,大家心里都是憋着气的,此刻再来一个个蔡夫人拔横的,简直是拿着草棍捅老虎眼睛。阿奴杏眼一翻:“怎么,你就这么贱坯子,今天刚挨了人家的五指山,此刻还要上赶着去舔别人的鞋底子不成?还是你寻思着,讨好的蔡夫人,也在这府里赶着给人当小老婆不成?”
这话一出,对方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伸出手就要来打阿奴,阿奴的气力在我们之中算顶大的了,一把抓过对方的腕子,牢牢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左手也伸出去,撕扯对方衣衫,只一颤那两人就扭在了一起,众人纷纷上前拉,刘先生在一旁也急声呵斥,可是,这女孩儿大家,嘴里都有言语,这两人的叫骂声,和别人的劝架声,早就把刘先生的声音给淹没了。
好半天,珩儿和缘儿把阿奴两个膀子按住拉了开来,对面也被旁人拉开。刘先生在一旁,恨恨地瞥了阿奴一眼,又瞥了对面的那个一眼,训斥道:“你们哪里还有一点规矩,这是要反了不成?成日里我怎么教导你们,让你们身于微贱,心怀仁义,知书讲理。你们倒好,如市井泼妇一般,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你们两个,今晚不准睡去,去教习坊正堂上去跪着,没有我的话,不准起来。”
阿奴还要说话被珩儿一把拉住,她不甘地又望了望我,对着先生说:“我领罚,自然去跪着,可是总也不能让阿宁病中挪动,这病本来就忌讳吹风,今儿已经在外头晾了一天了,再折腾,不是要人命么?”
对面也吼道:“她在这屋里,万一把病气过给我们,若是我们都病倒了,教习坊也和使君没法交代吧。”
刘先生也有些为难,想了想,说:“不如看愿意留在阿宁身边的有几个,若是愿意伴着阿宁的多,就留在这屋子,若是人少,不如就挪去教习坊库房旁的小屋,好歹那儿也能住。”
话一出,阿奴就说:“我留下。”
珩儿,缘儿,采薇也都留下,对面那一伙儿是四个人,此刻,双方人数就变成了四对四。
我们屋里十个人,这结果一出来,众人的目光“刷”都转向了馨兰了。从内宅归来,众人都心里有些气她,这半日,竟没有人理她,她也吃了大伙儿不少闲话,馨兰默默忍了,就是刚才这一场争斗,她也只是帮着拉架,并不敢擅发一言。
馨兰被大伙儿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对面的人发话:“馨兰姑娘,咱们可犯不上陪着一个病人,没得沾晦气。”
馨兰抬起眼,看看对面,看看我们,又看看刘先生,最后缓缓开口说:“这屋子,我打进府就住这儿,有些病气又如何,横竖也是自己屋子。”
五对四,刘先生也如释重负,对着对面说:“你们也打点打点,我吩咐人给你们挪腾新屋子,你们自己回头过来就是。”
又招过了采薇,“阿宁病着,可不能这么饿着,采薇随我去,拿些吃食回来。”
都吩咐罢了,带着采薇和掐架的两人离开了我们的屋子。
好一会儿,采薇抱着许多东西回来了,我正在迷迷糊糊的,采薇拿着些果子搁到我嘴边:“咱们先生也是细心,说你不能吃油腻的,不但命人去熬了粥,还把自己的果子点心全让我拿了回来,你多少吃一点。”
我就着她的手吃了几个葡萄,这葡萄的汁水入口,在口里喉间一条细线一般的清冽和爽快。正吃着果子,外头院子里有人声响起:“阿宁姑娘在屋里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