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早上,到现在又累又乏,不过总算有了一个好开头,把药卖出去了。
当下杜铭一瘸一拐的回到画摊,远远的就看到好几个人在那儿围着,一男子坐在中间,翘着二郎腿,身后还有两个少年给他捶背。
他走近了瞧,却正是大哥杜成。
“这小子不是应该在河堤抗沙包吗?”杜铭见他这般自在,倒有些怀疑家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那边正东张西望的小贵也看到了他,惊叫一声:“大少爷,少爷回来了。”说完就像在家待了很长时间的儿子忽然看到了离家很久的父亲,快速了跑了过来。
杜铭喜不自禁,只可惜小贵大了点,否则当真认他做干儿子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当下他笑着迎上去道:“怎么样,我不在时有没有人买画?”
“哈哈,少爷,您就是再傻也绝不会猜到……”小贵高兴的欢叫,不过话说一半,他忽然发现杜铭头发凌乱,脸上又多了两处瘀青,十分狼狈,一时抓着脑袋道:“少爷,你又挨揍了?”
“是啊,”杜铭因为卖了钱心情好,所以也没将挨打的事放在心上,“老是说有时间揍你一顿,结果你小子没少一根毛,少爷我反倒三番四次的挨人打,你说是不是你小子命里克我?”
“当然不是了,”小贵立刻反驳,“少爷您属龙,小的属蛇,蛇怎么能跟龙比呢?您就是一条赖皮龙也比小的金鳞蛇个儿大不是?”
“赖皮龙?呵呵……”杜铭已经习惯他这般贬低自己了,当下只是无语的摇摇头,就见杜成也走了过来,冬日未尽,却满面春风,“小弟呀,你可算来了,快跟大哥说说那画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的?”
“什么怎么回事?”杜铭有些不解,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顺便瞥了一眼,但这一看不要紧,那两人竟是昨日那癞头小子和大皮哥。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杜铭跑上去惊叫,“大哥,昨日就是这个破刀疤脸打了我鼻子一拳,还有这个假和尚踢了我一脚。”
他这一说,那两人也认出了他,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齐看向杜成,似乎十分害怕,口中结结巴巴道:“大哥,这,这就是您,您说的那个小弟吗?”
杜成有些阴森的嚼着牙,也不回答他们,对杜铭道:“小弟,你没认错?”
“化成灰我才会认错,他们还把我钱袋抢去了。”杜铭说着疑惑的看着杜成,“你认识他们?”好像还是一伙的,难道打自己也有大哥的份儿?
他刚说完,那两人也有些反应过来,“小弟?那不是和我们一样?”想到此脸上急忙堆起笑容,勾肩搭背的扯上杜铭道:“哈哈,原来是一家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后咱哥们儿就一起混了。”
他们听杜成叫他小弟,竟也把杜铭当成一个普通喽罗了,毕竟杜成对他们通常也是“小弟,小弟”的叫的。
杜铭这下明白了,怪不得那两个衙役见了他们吓得没尿完裤子就跑,原来他们背后有这么大条刺史公子撑腰。
昨日他还教训那些官宦子弟要遵规守矩,可现在……大哥竟然比他们恶劣百倍,光天化日之下滥收保护费。
杜铭涨红了脸,做地痞流氓的老大,甚至还利用身份包庇他们知法犯法?他老爹是潭州最大的长官,这让普通百姓受了委屈还能上哪去鸣冤?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杜铭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窦娥在捶鼓呐喊。
他这时恨不得把大哥捆成一个沙包,一边来个“腾空飞腿”一边问:“你还收不收保护费?你还害不害窦娥?”
杜成显然也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怒视,急忙过来解释道:“小弟,我只是带这群混混做些苦力赚钱,其他的可什么也没干?”
“哦,”杜铭作恍然大悟状,“如果昨天打的不是我,是别人,那你可就真的什么也没干了,说不定——”他冷笑道。
话未说完,脑袋上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臭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跟大哥说话?”那个大皮说着又举起手掌,“大哥,我替你管教管教他。”
杜铭急忙闪过,这下越发生气了,胸前一鼓一鼓,指指那个大皮又指指杜成,宛若蛤蟆一般咕咕道:“你,你们,好……你们才是一伙的。”说完怒哼一声,转身走了。
“喂,小弟,你怎么能跟他们比呢,别走哇,大哥给你出气……”杜成在后面追着喊。
………………
“小弟,剁一只手行吗?你要觉得不解气,呐,”杜成顺手将那个大皮一拉,按在桌子上,扯着他头发道:“就先随便打几拳,免得到时血淋淋的,看着恶心。”
杜成惊极,那个大皮也苦苦哀求道:“大哥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兄弟,小祖宗,求求你让大哥放了我吧,……”但却不敢动一下。
“你,你不用这么残忍吧?”杜铭越来越觉得大哥可怕,一点也不像当初在饭馆遇见时那番为了赚钱一筹莫展的模样,仿佛就是杀人饮血的强盗,冷酷无情的土匪。
其实他是多想了,杜成并非是残酷毒辣之人,而是自经过隋唐战乱,百姓们见的死尸太多,死状太惨,所以对这些一般的砍手砍脚已经麻木了,只当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惩罚手段。
杜铭这时已经知道大哥只是收留一帮混混无赖和他一起去工地抗沙包,说到底还是一件间接促进社会安宁的大好事。但昨日那光头小子在街上游荡,想找些扔掉的野菜回家时恰好看到杜铭的画在大卖。
他也知道自己的顶头老大杜成也在卖画,而且听说生意还不怎么好,因此见到杜铭大卖,一时心内嫉妒,想从他手里分一杯羹,于是便找了几个兄弟吓唬吓唬他。
他们跟杜成以前就是收保护费的,只不过后来被杜成收服才洗手不干,所以这次很自然而然的重装上阵了。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说不定还是合起伙来骗他。
但这时杜铭见那可怜的大皮宛若掉进浅滩的猛龙,咕咚咕咚的把这里的水都喝完也喝不饱,恻隐之心顿起,“大哥,反正打也打了,他既然知道悔改,你就放他走吧。”
杜成看他一眼,又把大皮抓起来看了看,一把扔出去,又了踹一脚,“小弟既然都说了,赶紧给老子滚蛋吧。”
“多谢大哥,多谢小兄弟……”两人如蒙大赦,争先撒腿跑开,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是打了一个小弟吗,也值得杜成亲自跑一趟。
………………
“少爷,吃苹果。”小贵打断二人,将左手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杜铭,右手的自己咬了一口。
杜成抬头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接着道:“幸亏我今天赶来了,你不知道那些画画得有多好,100文一幅眨眼也就卖完了,要是让……”
说到半截儿,小贵又跑来,“少爷吃梨。”然后和上次还有上上次一样,把左手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杜铭,右手的自己咬了一口。
杜成又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咕咚”咽了两口吐沫道:“看看,一个早上不到就卖了一两银子,我看以后我也不用抗沙包了,就在这里卖画,你呢……”说着他又见小贵跑了过来,终于忍不住叫道:“臭小子,你还有完没完?”
小贵在半路停住,愣愣的盯着两人,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个橘子道:“少爷吃橘子。”这个吃是要剥皮的,所以他也不用擦。
杜铭有些奇怪,“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水果?”
不用小贵回答,一阵故作甜美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小相公,是我呀,风四娘,嘻嘻,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过来拿,不用跟奴家客气。”
杜铭听到这个声音,直欲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不过他看看面前就是大哥,若是真吐了,定然吐到他脸上,当下只好忍住。
这个声音实在太能激发人的某种情感了,就像看到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抹着口红,擦着香粉,打扮犹胜倩女幽魂里的姥姥。
旁边不少卖东西的小贩都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的脖子掐住了。
杜成或许是耳朵有毛病,或许是某些神经缺乏敏感,听了喜道:“小弟,没想到你还会玩这手,是哪家小姑娘这么倒霉呀?”
他说着转过头,看到了卖水果的摊位,但左右再怎么看也找不到小姑娘的影子,自言自语道:“怎么走这么快?不过看她娘的样子就知道,那小丫头长得一定好看。……小弟,你盯着我干嘛?”忽然又看到小贵也十分白痴的盯着他,大叫道:“臭小子,你找死啊?”
小贵撒腿跑了。
“大哥,你别管他了,快说说你是怎么糊弄他们买画的,还卖那么多钱?”他一把抢过杜成刚从衣袖里拿出的银子。
“对,对,说正事,”杜成想到这次天上掉下的馅饼,又来了兴趣,“听小贵说爹的画你们昨天都卖完了,今天那些都是你画的?”他眼珠一转不转,极为渴望的看着杜铭的嘴巴,静静的等待里面吐出一个“是”字。
因为那如果是真的话,照今天这个水平,一天起码能卖出去200幅,也就是能赚20两银子,一天20两,这可比老爹做官还要强上百倍,可以说是天下间最赚钱的事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杜铭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一刻不停的画,一天也画不了200幅那么多。
杜铭见大哥这般奇怪,就和得了肌肉僵化症一样,愣了半天才说:“大哥,你没病吧?”
杜成一听不是“是”字,吓得差点就得心脏病,“你个臭小子,我问你话呢,干嘛扯到别的上面去?快说,快说,那些是不是你画的。”
“是啊,你想学呀,我教你。”说话间杜铭忽然见那名字美丽的四娘站了起来,似乎正要往这边走。
他急忙一把将杜成拽起,故作高声道:“大哥,反正画已经卖完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他向前走去,路线走的比被蒙了眼的驴子还要直,走了大约两丈多远,才听声音传来,“小贵,把东西收拾收拾,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