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风月便被老者差使着背负一担柴禾下山,蜿蜒一千多米的山路,走得风月直喘气。
悲剧啊,虽说住的高环境清幽,但要下山一趟也要去半条命,为了能跟婉婷在一起,我忍!
未走到半程,风月早已疲累不堪,豆大的汗珠俨如现代城市里夏日出行的洒水车喷出的水浪。
他不停地擦着汗,真的片刻都没停过,弱得就像一个女子,还不如婉婷那样的女子。回过头看着老者,老者在为他的孱弱摇头叹息。
“给我担吧!”老者朗声道,气息充满力量。
“不用,我行的。”虽说体力不支,但精神却很坚强。后悔以前不爱搞锻炼,天天宅家里玩电脑,唯一一次出游,就意外穿越了。
然心中却总有种不服输的精神:凭什么别人穿越都混得那么好,我却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靠一老一小养活。凭什么?
老者疾步迅速接近风月,一把将柴禾抢过来,担在肩上,仿佛担着空气般,轻松无比地朝山下走。
李风月只觉得老者不简单,这般年纪还能有如此体魄和气场,爷爷一定非凡俗男子。
“爷爷,你会武功吗?”李风月充满期待的问道。
走在前面的老者朗笑道:“未曾学过。”
“那你怎能有这般身手?”李风月实在不相信他的话,要说老者没学过一点功夫,打死他都不信,刚才抢过自己身上的担子,犹如探囊取物般洒脱。
“年轻时,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老者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地看着远空。
“爷爷,怎的?为何停滞不前?”李风月询问道。
“无他,恰想起旧时往事。”说罢继续前行。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了会稽城的北门。
约莫两丈高的城墙,巍峨雄壮,墙上站着数位身穿黑色盔甲的哨兵,黑色的旗帜上赫然可见五行图纹,旗帜迎风招展,尽显一派威武之气。
过了城门的卫兵之后,便进入了会稽城中。大街上卖雨伞的,卖饰品的,卖各色小吃的,卖泥塑玩偶的…五花八门,行人往来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印象中,会稽郡是江东富庶之地,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刚步入封建社会的时代竟有如此繁华。李风月感叹不已。在这片繁华之地,不久之后会上演怎样的浮华动荡呢?
“爷爷,今昔是何年?”风月向老者求问道。
“你问这作甚?”老者朝城中一家富人的后门径直走去,“二世一年。”
二世一年是什么时候?风月努力回想初中历史书上的细节,二世是在公元前210年继位,二世一年便是前209年。前209?
李风月倒吸了口凉气,不久之后,夏初之时,也就是公元前209年七月将会爆发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快了,很快了。
“爷爷,我想四处转转,天黑前我们在北门口集合,若是那时你不见我,便不用等了,我可能会晚些回山上。”李风月凝重地说道。
老者犹豫良久,今次不就是为了带他下山长长见识,或许能找到擅长之处,学成一技,可若放他独自行走,他会否偷偷跑去玩闹…我看他这神色,像是很认真,然…
“上知五百年,下测五百年。前程,姻缘,家事,国事,闺中事,事事皆知,无所不测。”一位蓄着白色神仙胡子的相师,道骨仙风,颇有老庄无我之神气。他缓缓向风月所站之处行来。
“大仙。”李风月朝相师叫道,“可否帮我卜一卦?”
相师走近风月身边,瞧了几眼,竟然怔住了。
“相师,怎的,我家孙儿相貌有玄机?”老者揶揄道。
相师晃了晃脑,定睛细看后,长叹道:“天意,天意啊。”
“敢问相师,天意如何?”风月上一世就喜欢卜卦,听神棍们瞎糊弄也觉得挺有趣的。
相师不语,又瞅了瞅旁侧的老者,神情不甚淡然,语气满是敬畏:“二位贵人,请随我来。”
说罢,径直向一条深巷行去。
二人跟在相师后面,亦步亦趋。
走至深巷中,相师稍一顿足,一本正经地道:“老朽常年云游四方,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如此贵胄之相,能与二位相识,是老朽的福分,请受老朽一拜。”
“哎,别,千万别,你这一折腰,我就得折寿了。相师快快请起!”李风月忙弯腰拦住他道。
“这位相师,你不妨说说我二人面相如何之贵吧。”老者和善的笑道,眼里却满是讥讽之色。
“这位公子,天庭饱满,双目贵气充盈,乃王侯之命;两耳宽大而美,能听四海之音;两鬓稀薄短发,必定厚积薄发,一双薄唇包藏天下事。当真贵不可言!”相师经一番细致观察后,分条剖析道。
李风月闻此言,满心欢喜,我就喜欢卜卦,每卜必开怀。于是,一揖手笑道:“谢相师吉言!”
老者直笑着摇头,满脸皱纹愈发凸显。
相师含笑受礼,转而看相老者。只见他手一抖,嘴唇微微念道:“你是将军,大将军……”
“哈哈,老夫只是一个樵夫,什么大将军。”老者怔了一瞬,方才开怀大笑,笑声里却不见欢乐,反而充斥着悲凉——一种对人生的感怀。
“今日得见相师,我爷孙倍感高兴,这里是一点薄意,莫见笑。”说罢,从袖里拿出几个半两钱币就要往道师手上塞。
老相师推开老者递过钱币的手,满脸不虞之色:“你这是干什么?我看相只讲缘分,不求那俗物!”
什么?不求那俗物?这相师真是一副傲骨惊人啊,明明满大街吆喝,却偏偏不承认自己低俗。见过脸厚的,却没见过老人家还能厚成这样的。心里只觉此人非同一般。
“既然我爷俩与相师如此有缘,那相师可否再替我卜上一卦?”风月一脸虔诚的笑道,眉目中分明充满挑衅之色。
“公子但说无妨!”
“风月这一卦,要卜的是前程,此前程非风月一人之前程,乃天下人之前程。请相师替我卜算二世一年七月天下将会有何大事发生?”风月这一问,不但将相师镇住了,连老者也被他出奇的想法所怔住。
相师蹙眉深思片刻,掐指算过后,又望向天空,闭上眼口中不停念着咒语,突然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七月会……”
“七月会如何?”李风月眼角带笑追问道。
“罢了,既然上天安排你我相识,老朽就听从天意吧!”相师叹气道,“七月,官逼民反,天下从此动荡……”
风月闻言,完全怔住了,天师啊,真的会算。他嘴张开很大,想要说什么,却一下子又说不出。
一旁的老者也惊呆了,这大逆不道的话竟是出自一个招摇撞骗的相师口中。他自知天下动荡是早晚的事,却从未猜测时间竟会如此之快。再仔细看看相师的神貌,那种超脱物外,凌驾万物之上的浩然正气,怎是一般江湖郎中所能具有的?难道他,真的会算?
风月已然毫无疑问了,他,眼前这位相师,他就是个活神仙,他能预测未来,在这个时代,具备这种能力的除了他,还能找到第二个人,这让他不得不惊叹。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风月彻底变了脸色,满脸虔诚地问道。
“居巢人,范增。”相师一字一顿,说的极有气势。
范增?风月差点叫了出来。范增不是隐士吗?怎么会招摇过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历史因为他的穿越而至此改变了?
“原来是范老先生,失敬,失敬。”老者恭敬的一揖手道。
“你是?”范增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老者道。
“会稽人,木牛。”老者眼神清澈得让人察觉不出一丝破绽。
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他不是?可这小子绝对是,以后绝对是,我不会一而再的看错的。
见范增若有所思,李风月好奇地问道:“敢问范老先生,方才为何于闹市边走边吆喝,岂不失了你高士的威风?”
“高士?呵呵......”范增苦笑道,“如不出我所料,半年之后天下必定大乱,动荡之时,百姓何以安居?纵使我看得再远又何如?仍是孤掌难鸣。”说罢,不禁仰天长叹。
“不说了,老夫还要行路,二位就此别过!他日再见,再续前缘吧!”范增一揖手,转身就走。
“上知五百年,下测五百年。前程,姻缘,家事,国事,闺中事,事事皆知,无所不测……”
吆喝声再次响起,只望着范增渐行渐远的背影,唏嘘不已,能人至此,竟要招摇过市,可叹啊,半年后,他会遇到项羽吗?
带着这个疑问,风月和木牛行至城东一户大富人家的后院,将柴禾堪堪卖了二两钱币。
接着木牛又带风月到米市买了半袋米,由风月扛着。木牛有意带风月长长见识,故在会稽城刻意兜转。
“哒,哒,哒”一骑绝尘向着风月的立足点狂奔而来,两边小贩的摆设被撞飞在地。风月背着米,忙闪到一边。
紧跟的两队兵马,整齐而迅速的前行,最后面是两匹大马拉着的豪华车驾。
一些被撞飞物什的商贩子脸憋得通红,悲愤之气冲天却不敢发作。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声嘈杂不堪。
看这来势,车中之人必定是朝中显贵。会是谁呢?风月好奇地望着这对阵仗整齐的人马,终于现场感受了一次官员出门的架势。
见李风月出神的看着过往军队,木牛捋了捋白须,微笑道:“风月,此军容,你觉如何?”
“不可谓不壮观,然其始终乃莽夫之行,狐假虎威之势。行军者,不保家卫国,反倒上街横行,国之有难时,必做那缩头之龟。”风月向来就看不惯这种只会摆官威而从不做正事的恶官,他痛恨所有尸位素餐的不为民谋福祉的官员。
“好,我孙儿有见地。”木牛老怀欣慰的笑道。
两人又途径一家玉器店,见女老板曲意逢迎上门贵宾,谄媚相十足。
“你觉得,此商者如何?”木牛眼望店中女老板说道。
“颇懂经商之道——和气生财,然太过低贱自己,非大丈夫所为。旷男儿有志在四方,岂能为金钱所囿?”上一世,若是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肯定会赏自己一嘴巴。而在经历龙卷风重生后,在会稽山与婉婷相处的这一年多,无数的快乐和感动,让他淡薄了名利。对女人的爱是情,对天下万民的怜悯也是情。
“不错,不愧为我木牛的孙儿。”木牛说着俨然将风月视若己出了,高兴之情可见一斑。
“不知我孙儿,有何大志?”木牛满是欣赏的看着风月笑道。
“孙儿并无天高大志,只愿时时守于爷爷和婉婷妹妹身边,若是战乱,便要为百姓安居洒热血。”风月说完后面半句,差点要吐了,他敢确定,这绝对是在吹牛,他还未曾想过要献身为民。
木牛右手搭在风月的左肩上,满眼欣赏的看着他,激动的竟有些颤抖:“好!我们这就回去,爷爷有很多东西要教你。”
“好!可是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风月讪笑道。
“好,听我风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