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桃离开,李奶奶才说:“你也坐下吧。”
“谢…谢李奶奶。”
对于这位一手将自己养大的奶奶,小妮子又敬又怕,贴着凳边坐下,身子却挺得笔直。
“你在四太太那儿伺候,日子过的如何?”
“还…还好。”
轻咳两声,又问:“我养病这些时日,四太太都在做些什么?”
“也…也没什么。”金菊倒了杯茶,递给李奶奶,皱着眉努力回想,“只前…前些日子,去了三太太那儿一趟,太…太太不让小…小菊跟着…回来后,太太就…就嚷着要医书。”
接过茶,喝了口。
读医书,莫不是三房那边又起了什么念头?
春桃这丫头,伶俐倒是伶俐,可毕竟年纪小,可别被什么有心之人利用了才是。
沉吟片刻,又问:“大太太那边呢?”
金菊拧着脸想了会儿,摇了摇头,“也…也没什么,倒是腊…腊梅姐姐前些日子,给太太喝了杯苦茶。”
怎么把这个二小姐给忘了!
正想着,胸腔中一阵发闷,忍不住咳了起来。
“奶…奶奶!”
李奶奶的模样吓坏了金菊,小妮子站起身,跺着脚,焦急地看着咳得快喘背过气去的李奶奶,一时没了主意。
“我…我去找郎中!”说完,撒腿就要往外跑。
“不用!”踹粗气把小丫头拉回坐下,低着头拿帕子抹了抹嘴,“都是太太身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慌脚鸡似的?”
“我……”不放心地看着脸色发白的李奶奶。
“行了,你先回吧!”
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这才顺过气。
颤颤巍巍地掏出刚才擦嘴的帕子,雪白的帕子上,几抹殷红,触目惊心。
看了眼架上的玉雕,叹了口气,曹家后继无人,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却说金菊回到房里,空荡荡的。
咦,太太呢?
见刘妈端着盆路过,大声问:“刘妈,太…太太呢?”
“啊,什么?”老婆子走到金菊面前,大声问。
“我问,太太呢?”
“太太不是跟你一对儿走的么,怎么来问我?”摇摇头,小声嘟囔,“现在的丫头啊,连主子去哪都不知道,这要是老太太在的时候……”
冷风吹过,彩色的布幔就开始翩翩起舞。
春桃坐在三房的内室中,挽着袖子,抓起坨糯粉团子,一口吞下。
“吃起来还没完了不是?”三太太敲了敲桌子,瞪着这个一进门嘴就没闲着的死丫头。
春桃瞄了三太太一眼,没抬头,继续吃。
还不都怪你!没事非得给我往在茶里下毒,搞得我直到现在对吃喝都有阴影,多少天都没好好吃顿饭,可饿死我了!
翻了翻眼睛,反正我还有利用价值,你总不会费二遍事再下毒,不吃你的,还吃谁的?
直到吃完了最后一坨,这才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笑言:“姐姐这儿的点心真好吃,妹妹吃起来就忘了形了,让姐姐笑话。”
“样儿!”三太太翻了个白眼,皱着眉问,“说说吧,今儿来我这儿,可是那桩事儿有眉目了?”
“正是为了这桩事情…”四下看看,低声说,“事到如今,妹妹也不瞒姐姐,若说这岐黄之术,妹妹倒也的确略通一二。”
三太太双眼放光,问:“你果然懂!”
听出三太太口气中的急切,春桃暗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大姐是真没其他办法了,这样最好,只要对她还有用,那自己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忽悠,接着忽悠。
喝了口茶,放缓语气,“春桃出阁前的确与一位江湖神医习过些望闻问切的手段,可是…”
三太太探身向前,急问:“可是什么?”
咬咬嘴唇,还是先消除这大姐的醋劲比较好。
“可是,这技术经久未用,不免生疏,故而许多地方需要再修习一遍。”
“这样啊!”坐直身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要修,就去修好了,只要把我的佳宁治好,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嘿,这大姐,她倒做起甩手掌柜了!
你这茶水一倒,小毒一下,我就得跑断腿,这年头,还有没有天理了?
深呼吸,笑着说:“姐姐果然是做大事的!这也是妹妹的不对,这等小事本不该来烦姐姐的。可是,妹妹自己在家中越斟酌却越没了主意。”
“这话怎么说?”
凑到耳边,小声说:“姐姐仔细想想,这府里人多口杂的,妹妹若是明目张胆地去学医术,必然会惹人生疑。妹妹倒是不要紧,若是有人怀疑到佳宁身上,那可就……”
“这倒也是…”三太太皱着眉,旋着甲套。
春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急的发慌。
大姐,在府里混了这么久,这点脑子,应该有吧!
终于,三太太不负众望,捏紧了套着甲套的手指,说:“你不如去求老爷,只要他能同意,这府内便无人敢说半句!”
松了口气,还行,没笨到家。
“姐姐果然聪明,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拍着手说,“那我这就去求老爷。”
“你等等!”三太太难得好心,提醒道,“这老爷也不是说见就见的。”
努力摆出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这个无妨,李奶奶说了,今后老爷书房的夜宵都由我来送,姐姐就放心吧!”
“你倒得宠!”冷笑一声,“那就去吧,记着,别让我等太久,不然你的命…”
“姐姐放心,人命关天的事情,妹妹绝不敢怠慢。”
“知道就好!”
春桃起身,拜道,“那妹妹去了。”
“走吧!”三太太背过身去,不加理会。
到了晚间,春桃看着桌上的托盘,叹了口气。
这李奶奶不去当老鸨可真屈才,瞧瞧这办事效率,下午刚说完,晚上就把东西送来了。
要是哪一天这老太太等不及了,是不是会把自己五花大绑到曹芷君的床上?
咬了会儿手指,这才说:“小菊,斗篷!”
“是。”
提着篮子,一番穿园过巷,又一次来到书房。
深吸了口气,抬手扣门。
“进来!”曹芷君抬头,眉略皱了皱,“怎么是你?”
也不说话,把篮子里的菜蔬汤品一一摆放妥当,这才走到桌子正前方,弯腰下拜。
“回禀老爷,春桃今日过来,为的是两桩事。”
“哦?”拨算盘的速度未减分毫,低着头随口道,“但说无妨。”
“这其一乃是伺候老爷用膳,至于这其二么…”春桃抬起手,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吐出几个字,“是为了要债。”
“要债?”曹芷君来了兴趣,放下算盘,饶有兴致看着立在屋中,一本正经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