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请看。”
这是什么?春桃把桌上的三个大小不一的粗布口袋一一打开,见一个里面装的是花生仁,一袋子是核桃仁,最小的那一袋则是松子仁,一颗颗白白胖胖的躺在袋子里,煞是可爱。
撇撇嘴,随手把袋子扔到桌上,“不就是些干果仁么,想吃我自己会磕,巴巴地又送这些来做什么?”
老嬷嬷叹了口气,走上前,把歪倒的口袋扶起,又小心地将桌上散落的松子仁儿一一拾起。这才说:“回四太太,这果仁并不是府里给的。”
“管你是哪来的!拿回去,我不要!”把袋子一推,转过身去。
还真拿我当十五岁的孩子了!?
“既如此,那我便跟张管事说,把这些给你娘送回去罢!”老嬷嬷说完,就要收起。
“等等!”春桃站起身,挡在桌前,“你是说,这些都是我娘给的?”
老嬷嬷将手里的果仁吹了吹,交到春桃手里,说道:“也真难为了她,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这份精神。也不知熬了多少日子,才磕了这么三袋子的果仁。”
看着手心里的松子,圆滚滚的模样却让春桃觉得有些扎手,喃喃问道:“我娘…她还说什么了?”
“你娘说家中一切都好,托赖着咱们府上,盖了新房,还从城里请了郎中来给她看病,你爹也不大喝酒了,让你不要担心。还说……”
“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一个人在外,要好生照顾着自己。说你素日里总有些气血不足,这才送了这些个来。”老嬷嬷叹了口气,继续说,“若说她这也是多此一举,这府中什么没有,何苦做这些个劳什子?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听着老嬷嬷的讲述,春桃的手越握越紧。
末了,擦擦眼角,问:“除了晚上给曹…,给老爷送吃的,李奶奶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老嬷嬷忙答:“只说要四太太侍奉老爷把饭菜用完,就再没有了。”
握着拳头的手骨节慢慢发白。
“知道了,晚上让人把饭菜送来就是。”
“是。”说完,老嬷嬷便退了出去。
缓缓地张开手掌,捻起一颗,放到嘴里,认真地咀嚼。
浸了汗水的果仁,味道有些怪,可春桃却认为这是自己吃过的,最美的味道。
因为,那是娘亲的味道。
伴随着最后的一丝阳光消失在了天的尽头,冰冷的夜便悄然而至。
金菊推门进来,惊醒了看着果仁发呆的春桃。
“四太太,你…你都看了一天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捻着颗松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回四太太,已是亥时了。”
都这么晚了…
春桃站起身,喃喃道:“该要去见他了吧。”
“太太。”
“什么事?”转过身,见小丫头站在镜台前,拿着梳篦。
“给…给太太梳妆。”
“这黑灯瞎火的,梳什么妆?”
“可…可太太等会儿要给老爷送…”
不就是送夜宵么,又不是混夜店!
没好气地抓了抓头发,说:“有什么可梳的,我这个样子又不是不能见人!”
“可…”
主仆两人正理论着,外面老嬷嬷来报。
“四太太,老爷的夜宵送来了!”
“知道了。”春桃回头,“还等什么,去拿进来吧。”
“是。”
金菊将夜宵拿到屋内,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可年幼的小妮子哪里是春桃的对手?
最后,春桃还是穿着家常的衣裳,素面朝天地起了身,说道:“金菊,走吧!”
见小妮子纹丝不动,“怎么还不走?”
“回…回…回四太太,李…李奶奶说了,刘妈路熟,让她送你过去,不…不用我跟着。”小妮子语带歉意地说。
就那个耳聋眼花的老婆婆,这李奶奶打的是什么主意?
又看了眼桌上的布口袋,咬了咬嘴唇,推开房门,大喊:“刘妈,出门!”
就这样,刘妈挎着提篮,春桃挎着刘妈,两人趔趔趄趄地朝书房走去。
到了门口,刘妈把提篮交给春桃,“四太太,李奶奶吩咐,让老身送到门口就回。”说完也不等春桃答话,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这意思是晚上不用我回去了么?
算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听天由命吧!
深吸口气,抬手叩门。
托大嗓门刘妈的福,曹芷君提前知道了春桃的到来。
怎么派她来了?
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进来。”
女孩低着头,走了进来。
也不说话,径自走到桌案旁,将提篮里的饭菜整齐地摆到桌上。做完这一切,退后一步,低头垂手侍立。
可能是受了前几日沈轩宏的影响,对这个女孩,曹芷君不由得地多看了几眼。
不同于那一日的浓妆艳抹,这个只挽了个发髻,身着粉白色衣裙的女孩倒是多了几分清纯和俏丽。
许是走得匆忙,几缕青丝自头顶垂落,落在女孩张粉黛未施的脸上,让人望而生怜。
还真有那么点艳若桃李的意思。
只是,可惜了这支还是花苞的小花,在这样的府中,恐怕难有胜放的机会了。
曹芷君的嘴角再一次泛起了招牌的微笑,问道:“东西都送到了,怎么还不走?”
女孩低着头,一板一眼地答:“李奶奶吩咐的,要伺候老爷将夜宵吃完,才能离开。”
这个李妈妈,还真是煞费苦心。我不去见,便让她来见我么?
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汤碗,把里面的山药鸽子汤一饮而尽。
说道:“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是。”
春桃也不多言,低头收起碗盘,提着篮子就出了门。
这一番干脆利落倒是把曹芷君弄得有些云里雾里,这丫头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疑惑在脸上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从容。
这么多正事还没做,想这些个不相干的做什么?
摇了摇头,继续埋首算账。
却说春桃自书房走出,便一路加紧脚步,行至花园,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靠在一旁的桃树上,瘫软了身子,坐到地上。
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就行了吧,只要不看那个家伙的眼睛,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缓慢地闭起双眼,曹芷君温润的笑脸浮现在眼前。
没错,他不是他!
除了自己,展鹏飞绝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显露出那么和善的表情。
陌生人?
春桃捂住胸口。
是啊,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春去夏至,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混了过去。
在这期间除了曹芷君偶尔外出办事之外,只要是在书房呆得晚了,李奶奶必定会差人将夜宵送到春桃房里。
只不过,这么多时日过去了,春桃曹芷君二人却丝毫没有像李奶奶原本打算的那样,日久生情。倒好像有默契一般,两个人,一个送餐,一个吃饭,吃完就走,绝不多言。
慢慢地,春桃也就习惯了晚上的这一项工作,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也从容了许多。至于曹芷君……
有的吃就好,谁送又有什么关系?
进了农历七月,整个曹府便为了马上到来的中元节,陷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办之中。
到了七月十五这日的傍晚,阖府内便张灯结彩,宗祠外,一齐的喇嘛庙祝开始念经诵佛。
曹芷君虽年轻,但作为曹氏一族的族长,在这样的日子里,自然要带着各家的亲戚,一同到宗祠内祭祀祖先、酬谢众神。
而春桃呢?
作为妾室,按着规矩,是入不了宗祠的。所以,在这个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里,她倒是格外的清闲。
春桃走出房间,梵音佛语声声入耳,不由心有所感,唤道:“小菊,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