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诸葛浩川……”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去，我喊出了这个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当时就有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至于为什么，我想除了激动，应该还有别的情愫。
我没有再向前走一步，把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控制在这十米的范围里。耐心地等待着他停止正在进行的动作，然后转过身。
诸葛浩川在将自行车的立脚稳稳地立住以后，终于回过头来看我。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许久的沉默，直到我哭出声音。
诸葛浩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前来，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抱住我的两只手臂很有力，并且很用力。这个时候，除了我呓呓喏喏的小声抽泣的声音，除了稍微静止一点的风的声音，这个世界，就像再无第三种发出声响的物体。我没有问诸葛浩川他怎么会来，就像他也同样没有问我怎么会出现。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安排，也许是天意，也许是运气，总之是彼此的默契到达的幸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三分钟，可能五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我终于挣脱诸葛浩川的怀抱。离开这个避风港，我享受到了凛冽的寒风肆虐吹到脸上的生疼。我用双手捂住布满泪痕的脸颊，发现手也顿时被冻僵了，真的好冷。
“怎么了？”诸葛浩川看我举止奇怪。
“没事……”只是觉得害羞，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久的拥抱。
“对不起。”
为什么是“对不起”？为了什么对不起？是刚才没经过我同意就给的拥抱，还是他知道他今天在学校里的表现让我很受伤害？
“对不起什么？”我把贴紧脸颊的两只手都放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令你不开心的，使你难过的……”诸葛浩川一只手爬上了我的脸庞，大拇指先在我的鼻翼旁边，然后沿着耳根方向手指向下滑。才知道他的手掌这么大，还是我脸小的缘故？
“……”我用两根手指轻轻拨开诸葛浩川的大手，“有关系……但是，谢谢你能来”。说前半句的时候，我没有抬头看诸葛浩川的表情，但是“谢谢”出口，我已经眼神定定的望着他的脸。
“谢谢你能出现。”诸葛浩川眼睛里满满的深情，像关不住要溢出来一样。“我的圣诞礼物呢？”抓起诸葛浩川的手，并且握住他的四根手指，将他的手掌在我面前摊平。
“还以为你要给我看手相呢！”诸葛浩川忍不住要笑出来。
“不许笑，严肃点！”
诸葛浩川听我这么说，下意识了就摸了摸大衣外套的口袋，但是并无收获。他于是无奈地向我诉说着：“刚才回家的时候，放房间里了，忘了带出来了。”
“……”我没有责问他，既然给我准备了圣诞礼物，为什么又不给我。但是面对我的沉默，诸葛浩川可能觉得我失望了，或者不相信他说的，于是他又对我强调。
“真的有给你准备礼物……”
“是什么？”
诸葛浩川刚要张嘴吐字，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方向！”
是妈妈的声音。我心里一惊，第一感觉是害怕，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来的，在我们身后多久了。但诸葛浩川还在面前，我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惊慌，让他有什么负担。所以，我没有转头或转身，只是淡淡地对他：“我妈妈，估计出来这么久了，担心了，下来看看。你快回去吧！”。
“恩，那么明天见了。”
“明天见！”
诸葛浩川转身离去，走到自行车跟前，跨上车，努力一蹬，车子往前走了。很快，连人带车一块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还站在原地，不是对已经离开的诸葛浩川还恋恋不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转过身，面对老妈可能给我的，千万种可能。
“回去吧。”我走过老妈的身边，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挽过她的手臂，而是自己一个人朝前走，双手揣进衣服兜里。老妈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跟在我后面，一路上也没吭声。
到了家门口，老妈开门，我乖乖一边呆着。
进到屋里，老妈先换上鞋，然后对身后的我说：“把门反锁下，老爸今天晚上不回来”。
“哦……”
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老妈在沙发上坐下。
“我回房间了……”
“等一下，你先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老妈拿起电视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低。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琢磨着老妈要问，我该怎么说。说我和诸葛浩川只是同学，说我没有谈恋爱，说不是她看到的那样……还是说我喜欢刚才那个男孩子，我保证不影响学业……
怀着视死如归的心，在老妈身边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我以为老妈的开场白会是“那个男孩子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诸如此类，但是老妈并没有这样问、这么说。
“可能，这个学期结束，我们要搬到另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干嘛好端端的要搬走？”
“因为你老爸工作上的调动，我想一家人一起过去。”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也没听你们说过什么啊！”
“我本来想陪你在这里，等你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
刚开始，老妈说要搬到另一个地方，我还以为只是要搬家。可是后来老妈说的陪我在这里，想等我高中毕业，我才意识到还牵扯到我要转学。
“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是因为……”等不及老妈的“但是”了，想到了老妈刚在小区门口看到我和诸葛浩川在一起，“刚才那个男生，我跟他只是同学，我没有谈恋爱！”。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里有鬼，不打自招？
“我没有说你和刚才那个男生怎么样，只是你爸要被调到另外的地方。”老妈对我强调。
“那你自己的工作呢？不做了吗？”
“我决定辞职了，元旦过后我会去找校长说。”
“要走你们走，我要留在这里！”莫名其妙的，眼泪竟然又流了出来，今天到底怎么了。
老妈那么心平气和的和我说，为什么冲她发脾气。再说，如果真是老爸要升当副院长，工作上的正常调度，我也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为什么难过，要什么委屈？
说完，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我就喜欢在这里上学，我就想在这里把高中上完。”我知道，我这么说，其实就是对老妈宣布：在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想就算我不说，就算我死不承认，老妈应该了解。就凭我是她的女儿，就凭她对我的了解。
老妈没有再说什么，我想她知道，这个时候，对我是多说无益。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间门锁上，可以痛痛快快的哭，肆无忌惮的流净眼泪。
几分钟后，老妈进到我的房间来。她知道我肯定在哭，而我也从来不掩饰，因为什么我哭了。
“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啊？”老妈从书桌上抽了些纸巾递给我。
从记忆里开始有的小时候延伸至今的习惯了，不喜欢用纸巾擦眼泪，一直都是干脆利落的用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直到哭得实在鼻子堵得厉害，才找纸巾来猛吸鼻涕。
“也不是就确定下来的事，只是提前跟你说一下，只是有可能。你都这么大了，当然有自主权。你要是真的不愿意转学，我跟你爸当然会尊重你的意愿。”老妈不愧是教书育人的，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母亲。
“……”我知道，是我太夸张了，多了不起的事，有必要这样惊天动地的。
“好了，去把脸洗洗，早点睡吧！”
我从床上起来，准备去盥洗室，想着眼睛肯定哭得又红又肿了。
“把用完了的纸巾带出去扔了，脏死了，小邋遢鬼。”
我一把一把抓起扔在书桌上的拧过鼻涕的废纸巾。我有这样的老妈，我在这样的家庭，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与预料的一样，眼睛明显有点浮肿，希望去学校不要有人问起，如果有人问了，希望可以说是没睡好打发过去。
好在，没什么人问起，陈杨彬也只是问了句“昨晚没睡好吗？”。而我，三言两语也就敷衍过去了。当早读课结束，杨彬从座位上走开了，诸葛浩川走了上来，带着迟到的圣诞礼物。
“给，圣诞礼物。”诸葛浩川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长条盒子递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我接过礼物，但没有马上打开。
“不打开看看吗？”诸葛浩川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我开始打开手里的盒子，发现是一只钢笔，很精致，很好看，很喜欢。
“喜欢吗？”
“嗯……”在和诸葛浩川对话的时候，我一直坐着，并且没怎么抬头，而诸葛浩川一直在我座位的旁边站着，所以我想，他应该是不太容易注意到我的眼睛因为哭过，所以睡了一觉起来有点点肿。我并不想让人看去我不堪的一面，虽然此时我并不狼狈。
就在诸葛浩川准备继续跟我说点什么，又也许接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郑睿和邱骏从教室外面回来了。正巧我抬头看向教室门口，看到他们一块进来。在和郑睿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我发觉他的眼睛里有着平静无奇，波澜不惊的诧异。也许是看到了我红肿不明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诸葛浩川在我旁边，心细的人其实不难发现，诸葛浩川其实已经很少会到我的位子上来了。
我把手里的盒子，在郑睿和邱骏走过来之前合上。
事后，邱骏问了我诸葛浩川送了什么礼物给我，我告诉他是一支钢笔。我以为他的犹豫是想问我把礼物拿出来看看，结果他却跟我透露了别的事情的真相。
“其实，昨天的一堆零食，都是我买给你的。”邱骏如是说。
“嗯……”我以为邱骏这么跟我说是要邀功来着，或者想要证明在给我的圣诞礼物上面，他并没有比其他人少破费。我想是他多心了，其实他和郑睿买零食给我，我并没觉得不好或者不喜欢……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充满疑惑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邱骏。
“是的，郑睿手里的也是我一起买的，只是他帮我拿，并且负责给你。”邱骏一字一句的向我吐露真相。
“怎么，那他……不是你……我……”我语无伦次，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要把具体感觉到的串联成语言，那种类似具体性的东西就好像很快七零八落，并且落荒而逃了。其实我想说，那么郑睿是什么也没送给我是吗？其实我想问，问邱骏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泰迪熊，是他送的！”在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邱骏继续发挥快人快语，并且势必一吐为快。
“他，为什么……”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东西是他送的，但是邱骏并无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并且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想给你惊喜，但似乎你更希望礼物是别的人送的。”邱骏口中所说所指的“别的人”，应该是指诸葛浩川。是的，我承认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诸葛浩川，但是，我也有想过会是郑睿。我知道我对很多事情都会选择掩饰，并且掩饰的恰到好处，但是我并不会去隐藏对一个人的喜欢。我是喜欢诸葛浩川没错，可同样的，我也喜欢郑睿。虽然我还不能确定对这两个人的这两种喜欢，性质是不是一样，但是我确定我喜欢他们，两个都喜欢，并且和别的男生的感情不一样。
“……”虽然我心里囤积的话已经是挤爆仓库，但是我不能说。我只是害怕，我的认真，我的犹豫，我的考虑，说出来会被人当做笑话。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慢慢品味，独自承受，不要分担，不用分享。
“还有，超哥送你的保温杯，其实是情侣的。”
“不是吧？”我当场就凌乱了，何其超跟鲁君文才是小俩口啊，那他干嘛送其中的一只给我！况且我觉得自己不是何其超那样的男生会喜欢的女生，至少他选择的鲁君文，跟我是各种的不同。
“你别想歪了，我们超哥可没喜欢上你！”看我纠结难堪的表情，邱骏想来我是想到别处去了，立马让我摆正思路，别自作多情继续沉沦了。完了继续说道：“我们一开始以为他买情侣款的保温杯是给他和君文的，没想到他却把一只送给了你。还有一个保温杯是蓝色的，大小、样式都是一样的，跟你的就只有颜色不同。超哥把它送给诸葛了，我也是昨天回寝室了问了才知道的。”
我开始想何其超送给我的那只塑料材质外壳的红色保温杯，还有没见到过的，诸葛浩川手里的那只蓝颜色的。而对面的邱骏并不管我的思绪已经飘飘荡荡去了哪里，只管他自己想要说的，逮着这个机会一并说了。
“我本来是有立场，不表态，随便你们怎么发展。但是，既然超哥摆明了偏向诸葛了，那我就不能不说了。我是希望你和郑睿在一起，当然了，决定权在你。”
我知道，我喜欢谁，想要和谁在一起并不关其他人什么事。但是此时此刻，悲伤却缠住了所有神经，我没有力气怒吼，就等着被吞噬。
我记得那年的12月26日晚，我回到家里，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把泰迪熊从里面拿了出来。从此，我的床上，多了一个伴。回想每一个细节都是有条不紊，回忆每一次触摸都记忆犹新。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朋友走的走，散的散，但是郑睿送的泰迪熊，一直都在。而那只和诸葛浩川一样的保温杯，每个冬天还都在用的，每次手里捧着杯子，或者拿保温杯的盖子喝水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在心里想念，诸葛浩川用这个保温杯的时候，会不会一样想起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