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嘀咕了几句,秦怜还是答应了下来。她现在的确需要几个底下人,算一算眼下乱糟糟的事情,抓周要宴请宾客,光是那些单子开出来也要功夫,再有孩子的新衣也该做了,以往穿的都是梅子做的衣裳,料子是好料子,工法却粗糙了些。
另外就是回上京的事,她也总该带几个自己的丫头过去,不然到时候孑然一身,岂不是要由着人家搓圆捏扁了。初儿和落儿那里,也不知道常妈妈和孙妈妈肯不肯跟着一起回去,他们大了,奶娘不跟着也无妨,但身边伺候的人却得好好挑挑。
只是,曾管事怎么会在今日突然注意到这件事,仿佛以往的一年他都只以为秦怜这院子里有下人仆妇伺候似的。
莫非是因为将军与他说要请绣娘来的事?
秦怜回了屋子里,却瞧见梅子和那位吴柏旺家的正在开心地说着话。
梅子见她进来,便嗔道:“夫人要找绣娘干嘛要去问将军呢,直接问我嘛。吴嫂子以前就是我的女红师傅呀,找将军去说平白麻烦些。”
秦怜惊讶地看着吴柏旺家的:“竟然是梅子以前的师傅。”
吴柏旺家的笑起来:“一点也不像呢,做了梅姑娘的师傅,都没人敢来请我了。都说是我教的不是绣花的针,而是上阵的长枪。”
秦怜嗤的笑出声,这位吴柏旺家的,倒是个妙人。
梅子却也不恼,嘻嘻笑着说:“你这回收了个聪明徒弟。夫人那两只手是专为这些细致活生的,灵巧得叫人羡慕。不过,你这次若是再教出个拿长枪的,那可就只能说是你的手艺不行了。”
“哎哟哟。”吴柏旺家的叫起来,“你这丫头还挤兑我呢。便是你不说,我肯定也会仔细教呀。”
秦怜责怪地看着梅子:“我前日问你可有认识的绣娘,你偏偏要顾左而言他,害得我巴巴地又去问了将军,竟还怪我不直接来问你呢。”
梅子茫然地说:“你几时问过我呀?”
“那天你给初儿和落儿缝衣服时问的,你还说你手笨,这女红针绣怎么学也学不会。”
吴柏旺家的笑出声来:“梅姑娘哪里是学不会哟,耍刀耍的活灵活现,这绣花针可比到轻巧多了。”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秦怜见吴柏旺家的总是拿帕子揩眼睛,便问道:“你这眼睛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吴柏旺家的笑着答:“我这是老毛病了,当初就因为眼睛不行了才向娘娘请了恩旨放出来的。”
“是会酸疼?”
“是。疼得厉害了还会流眼泪,当年请了太医瞧的,都只说是眼睛用得久了伤了,只好仔细将养。”吴柏旺家的叹了一声,眼睛的问题可是大问题,这若是哪一日看不见了可就凄凉了。
秦怜笑道:“你这眼睛我却有个办法治的。”
“夫人竟然有办法?”吴柏旺家的忙着问道。
秦怜想了想,说:“办法是有,不过却比较麻烦。”
“这——”吴柏旺家的有些迟疑,“可是要花许多银子?”
“那倒不必,却是需要每日照管,坚持个一年半载的才有成效。”
吴柏旺家的松了口气,夸张地扶了扶胸口说:“我还以为需要些千年灵芝万年雪参之类的灵药呢。不过是每日照管而已,我如今也要日日擦时时擦,麻烦得紧。夫人这法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呀?”
梅子也凑过来帮腔:“是呀,夫人,吴嫂子这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疼,她这手艺这么好,却可惜了眼睛上面。你帮她治好了,她才能好好教你女红呀。”
秦怜点了点梅子的头:“你呀!”
她的这个法子是从以前便会的,亡灵法师少不得要在夜里与亡灵尸骨打交道,眼睛就有些不好,后来师父教她调制一种药水,每日滴上药水再在附近的穴道按上一按,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好了。
这药水配起来很简单,都是些常用的例如决明子之类的药材。她将配方写了交给吴柏旺家的,“等这个药水弄好了,我再教你按摩的法子。”
她将药方递过去,吴柏旺家的却没有收,脸色有些尴尬。
“夫人。”梅子扯了扯她的衣裳,“吴嫂子没读过书。”
秦怜这才恍然,连忙将药方拿回来:“既如此,我嘱咐别人去办吧,便叫梅子出去跑一趟买药就行了。”
吴柏旺家的却忙着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怜和梅子都看向她。
吴柏旺家的索性直接说道:“夫人这药方怕是自家留着的古方,大凡医者都会将自家的古方珍藏起来,若是流传在外,自家的倚仗就少了些。”
她说的也是事实,这些传世的食谱药方,大多是家中严守的秘密。
秦怜笑起来,“这可算什么药方呀,不过是可以让眼睛解解乏的东西。我又不去开医馆,这东西可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吴柏旺家的也是个爽利人,听到秦怜这样说,立刻就不再推辞了。将药方接了过来,她满面笑容,许是因为得知困扰自己多年的眼疾原是有治的,心情越发好起来。
秦怜问道:“吴嫂子,你是从上京过来的,对京里的习俗可知道多少呀?我这里缺几个下人,打算买几个,可是等过几日去了上京,就怕不合礼数。”
“可是京都陈王府?”
“是。”
吴柏旺家的略想了想,才说:“这每家都有每家的规矩,我也不好说准了。当初我能得以从宫中出来,也多亏了将军和老王妃。郡公主出嫁前我曾帮着准备绣品,虽不仔细,也稍稍注意了一下。王妃和各位夫人均是六个丫头,侧王妃并诸位小姐是四个,庶出的小姐要减一个,但也不会太少了。姨娘会再少一个,若是通房,就只有一个。而且这些丫头也是不同的,像是通房,兴许就只是个粗使丫头而已。但说来奇怪,当时王府里有位表姑娘常住,一应用物竟比照嫡小姐,身边的丫头就有四个,还有两位嬷嬷。我不过是个做绣活的下人而已,这些事也不好打听。夫人若是怕不合礼数了,还是问问曾管事吧。”
秦怜点点头。
她这般无名无分的,就是问也是白问了。
只是连累了初儿和落儿,虽说也是将军的血脉,但子凭母贵,有个不中用的母亲,终归是不幸。
吴柏旺家的察言观色,看秦怜有些恹恹的,忙换了话题:“夫人以前可学过女红?”
秦怜回过神来,笑道:“正是没学过,才请了嫂子来呢。初儿和落儿快一岁了,小孩子长得快,我总不能一直假手他人来做衣裳吧。”
“是这个理。”吴柏旺家的略作思考,“不如学些易学的吧,时间也不多,我把一些基础的东西先教给您,先慢慢练习着。我再把一些精当的绝活教给您,其实呀,我做的不过就是领进门的事,日后的修行还是看您自己的。”
秦怜笑道:“你太自谦了。”
时间是有点短,今日已经是三月初七了,孩子的生辰是在四月初八,初八前后也要忙上一阵子,算起来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上午要跟着夏侯先生读书,您每日下午来可方便?”
吴柏旺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本以为夫人要留我在这里住些时日了。”
梅子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没有答言,这会儿便说:“留吴嫂子住几日不是方便得多,还可以请吴嫂子帮着做几件衣裳,抓周的时候是要换新衣裳的。”
秦怜奇道:“吴嫂子不用每日回家吗?”
吴柏旺家的笑道:“原来夫人在担心这个。我家里万事都有婆婆照料,孩子也不小了,不用我常跟在身边。我这次出来做活就是婆婆提议的,她说既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就该趁着还做得动出来做做。”
秦怜笑起来:“你婆婆真是体贴。”
院子里一阵吵闹声,似乎来了许多人。
梅子先一步跑了出去,随即她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曾叔,您这是干什么?”
秦怜愣了愣,没想到曾管事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带了人过来。
走到门口去,果然看见曾管事,后面带着一个老太婆,跟着一队大概有二十个年轻的姑娘。
秦怜心绪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变成了买卖人口的,实际上,她也确实是买卖人口的。
自己的命运还握在别人手里,这转眼就要来决定另外一些人的命运。
秦怜只觉得真是荒唐。
连忙压住心里的情绪,扯开个笑容迎过去。
曾管事给她介绍:“这位是朱婆婆,将军府里用的人一向都是烦劳她的,夫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她。”
秦怜低了低眼眸,曾管事今日客气得令她不安。
她笑道:“朱婆婆,这次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老婆子的福分。”朱婆子与秦怜见了礼。忍不住瞧了她片刻,赞道,“秦夫人真是好容貌。”
朱婆子一句赞叹,搅起了一阵龙卷风。
本来皆是低垂着头表示出害羞模样的小姑娘们,纷纷抬起了头,有几个不敢抬头的,也哆嗦着不停地抬起眼眸往前面看。
甚至还有位大胆地姑娘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位就是秦夫人,难怪将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王府里新娶的那位侯爷家的小姐都不要,足足找了八个月终于将她找回来了。”
她声音虽小,但也足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朱婆子惊恐地往曾管事身上看了一眼,迅速转了身斥责她们。
随后,她讨好地笑着说:“她们平日里都很乖巧,这次见到秦夫人一时惊为天人,才出言不逊。老婢这就将她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