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蕻这么一嚷,倒把一直昏昏欲睡的老太太吓得一激灵,顾妈妈看向陆芳蕻的眼神也带着老大的不满意。不过这些她都顾不上了,本来她就是要先发制人来告状的,既然已经都闹开了,索性就闹得再大一点。
而陆芳菲也是小脸煞白、面带惊恐,一双明眸当中满是恐惧、不安和无辜,陆芳蕻便也愈发得意,声音还越来越大:
“祖母,您让人去静月轩查一查便知,佩云和簪雨穿的是前年的,秋儿和歆儿穿的是今年的。七妹妹还有一双蜀锦做的鞋子……”
“够了。”老太太皱了皱眉头,不想再听。
“可是祖母,七妹妹她……”
“顾妈妈,你送她们回去吧,我累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只给顾妈妈下了命令,言辞中带了几分的严厉,连顾妈妈都不由地屏住了声音,连大气都不敢喘。
让人无奈的是,陆芳蕻在这个时候仍然发挥了自己最大的特点,也可能是最致命的缺点——不计后果。
陆芳菲带着两个丫鬟向老太太行了礼,便要转身,顾妈妈也上前拦着陆芳蕻,要“亲自”送她回去。眼见着一出“十面埋伏”就要转成“平沙落雁”,陆芳蕻马上又犯了傻劲儿了。只见她登时就推开了顾妈妈,还快步地走到老太太床榻前,上前一手拉住了老太太的衣袖,一手向身后指着,“祖母,芳蕻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可以去问素言啊,这都是她亲眼所见的。而且那日素言去给七妹妹传话,七妹妹还赏了她一对很漂亮的东珠耳坠儿!祖母,您且想想,七妹妹的月例银子才是多少?”
“祖母,芳兰也可以证明,那一日七妹妹的丫鬟确实穿着近些年七妹妹份例的鞋子。”
别说是陆芳蕻,连刚刚进来的陆芳兰都顾不上老太太的脸色是否难看了。连续近半个月“不适”,连续近半个月的苦药,停了药以后,她每天也还能隐隐闻到那酸涩的汤药的味道。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恰恰是她那装乖卖巧,有喜欢扮可怜的七妹妹!
所以一听说陆芳蕻在老太太这边要告陆芳菲的状,她便也暂且放下和陆芳蕻的宿怨,赶着就来帮忙了。
若不是她住的略远些,若不是她被折腾了那许久脚下还有些虚浮,若不是她这个新换到近前叫红棉的丫鬟走得又慢又拖她的后退,她可能一早就赶到了。
四目相接,陆芳兰在陆芳蕻的眼里看到了一点友善,她也付之一个和善的微笑,心里却暗自埋怨,若是不是陆芳蕻告状都告不明白,哪还用自己专门跑来一趟。
“芳兰给祖母请安,芳兰能证明,六妹妹的话都是真的,七妹妹确实有些出格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家里三个最小的孙女儿就都到齐了,连向来势同水火的两个也连成了一齐,老太太只觉得胸中一团火马上就窜了上来,但也只能压着下火来,冷着脸问道:“素言,有这么回事吗?”
被点中的素言连忙上前跪在地上,也不去看三姐妹当中的任何一个,只唯唯诺诺的应了个“是”,看得素容满脸的不屑,心里又有几分窃喜。
心慌的八九成都是做了亏心事的,难不成老太太就看不出来吗?
素容因而去寻老太太的面色,却还是那样,没有分毫的变化。也便是转过头看着陆芳菲,口气虽还生硬,却好似没有责备的成分。
“芳菲,你怎么说?”
比起陆芳蕻鱼死网破的架势,陆芳兰火上浇油坐壁上观的心思,陆芳菲的心态实在是好了太多。她对那两个姐姐并一个丫鬟连看一眼都懒得看,只抬头迎上老太太的目光,眼里是坦然和坚定。
“祖母不知祖母想问什么,若问那鞋子,每年府里一总给做的都是大,怎么改都改不好,芳菲恐穿了要摔倒,就斗胆赏了丫鬟了。祖母若是怪罪,那下回芳菲都收在一处,不穿也不送人就是了。至于南珠……府里向来只有五姐姐喜欢那个物件。芳菲日日来给祖母请安,祖母可曾见过芳菲戴南珠的耳坠儿了?”
陆芳菲话音一落,素言便是一怔,继而脸色惨白。陆芳兰、陆芳蕻两个也都傻了眼。
她们与陆芳菲日日不相见,只见了那一次就惨败而归,哪知道陆芳菲从不戴南珠的饰物?话说回来,陆芳兰还真就对此物情有独钟,连先前一个丫鬟都取名叫珠玉。
比之陆芳蕻的惊讶,陆芳兰要惶恐才对。她哪里知道陆芳蕻告状还能牵出素言这一层?陆芳蕻心里没成算,她陆芳兰可是清清楚楚啊,她先前和素言多有走动,打赏的也多是一些微有瑕疵的南珠,如今竟牵到了这里,可不正是引火烧身了吗?
对陆芳兰的这般变化,陆芳菲还算是满意,可还嫌不够,因指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子,又委委屈屈地添了一句,“对了,还有什么蜀锦的鞋子,说的别是这一双吧?两位姐姐若是夸芳菲绣工好,芳菲便在此谢过了。可非说这是蜀锦……芳菲万万当不起!”
说吧,陆芳菲就要往地上跪。陆芳蕻和陆芳菲所说之事,她都撇得干干净净,说的话也都在情在理。再加上先前顾妈妈对陆芳菲那点好印象,心里便是有了偏重,不等陆芳菲真跪下去,也不等老太太发话,就先擅作主张,上前拉起了陆芳菲。抬头时,迎上的恰是老太太给的赞许的目光。
主仆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两人心里这是有了一样的定数。
这一层的小变化陆芳兰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也无可奈何。老太太是个有主见的,因而最不喜别人左右她的想法,事情发展到这里,恐怖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了。她眼下只想着要怎么抽身,别再搭上自己才好。
谁料想陆芳蕻还要再闹,偏要在陆芳菲的月例上胡搅蛮缠,又是反复说自己没有说谎,又是请老太太明鉴,还想要佩云拿出陆芳菲每月买东西的账目来,闹得陆芳菲一脸茫然不说,也把老太太惹恼了,怒气冲冲便是一句“够了”,生生截住了陆芳蕻喋喋不休。
所谓此消彼长,陆芳蕻那边歇了,就换成陆芳菲不肯善罢甘休了。也合该她眼尖,也合该素言倒霉,她今日恰戴了对南珠的耳坠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芳菲赏她的那一对,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