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太爷、老太太都训示完毕,大太太便叫自己的丫鬟分别给三个从扬州回来的小姐带路,各自去各自的住处。
陆芳兰、陆芳蕻都是随着父母居住,不必多说,说到底其实也就只有一个陆芳菲要专门安排。
而大太太安排的这一处,确实是妙极。待陆芳菲随着那个名唤锦秋的姐姐走至自己的住所,抬眼便见那匾额上的字娟秀清雅,却是“静月水华”四个字。
听闻旧时她的父母在府中的住所,就叫静月轩,想来便是这一处了,连那题字,都是她母亲亲手所写——虽比不得男子的大气磅礴,配这一个小巧的院落,并那一树青绿叶片的月桂,正是恰如其分。
月华如水,红颜静好,这一方小天地承载的,大抵就是父亲曾经许与母亲的承诺的吧?
锦秋福一福身,她的差事办完了,自然便要回去了。那厢陆芳菲的箱笼,并老太爷替陆芳菲带回来的几个书箱子,都被粗使婆子顺次抬进了院子,佩云也吩咐了秋儿和歆儿带着几个杂使的小丫鬟,一一开了箱笼对着物品单子往出拿东西。
陆芳菲闲着无事,便站在那桂树的树影里,抬头呆呆地看着那一枝一叶,安静无话。佩云本想去给她搬个椅子来,却见老太太那边的素言摇着帕子施施然进了院子。
彻夜未眠,陆芳菲的精神头自是不足,也懒得对素言硬挤出什么好看的表情来。而素言笑得是格外地灿烂,上前行了礼,便说老太太要叫陆芳菲去回话。
陆芳菲本也没多想,只道是祖母那边对昨晚的事情要问上几句,便要转身进屋去换衣裳。哪知道那素言向前一步,竟是拉住了陆芳菲的衣袖,“七小姐就别换衣服了,老太太那边等得着急呢。”
这,便是不怀好意吧?
不等佩云和簪雨上前来拉,陆芳菲自己就轻而易举地甩掉了素言的手,脸上也生了恼意,“祖母既是着急,你刚才怎么不说?顾妈妈平素就是教你们这么当差的吗?”
因转头唤了佩云和簪雨,“她是祖母跟前的,她敢跟我动手动脚,你们可不能照着学——不然,我怎么跟祖母说这个理去?”
说着,便也不等素言反应过来,主仆三人加紧了脚步,朝着老太太的住所走去。
老太太的燕熙堂陆芳菲小时候也住过,故而熟门熟路,不用素言领路也能寻得到。及至门前,恰逢雪柳在那边探头探脑,像是在寻谁,见了陆芳菲便似是吓了一跳,马上就要往里跑,佩云要叫住她,也被陆芳菲拦住了。
雪柳在这,说明她那六姐姐八成也在这。加上先前素言那不怀好意的神情,她便是个木头,也该知道此行是旁人给她下的圈套了。
只不过,等下谁哭谁笑,还说不定呢!
打定主意,陆芳菲便更加坦然地迈着小细步,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待燕熙堂小丫鬟引她进了屋,她也如愿看到了她那六姐姐,并一副惊魂不定的雪柳。
雪柳下意识地往后躲着,陆芳菲便也作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中规中矩地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临江侯身子可还好?他们府上其他人都好?”
见老太太和颜悦色,陆芳菲便也笑着回应说,“劳祖母记挂着,一切都好。只是外祖父身子还有些虚弱,需要调养。两位舅舅并舅母都说很惦记祖父和您,说得空要专门来拜会。”
“也难为他们有心……”老太太看了看陆芳菲,又看了看陆芳蕻,因和后者说道,“你不是说有话,要当着你七妹妹的面才说吗?”
被点了名的陆芳蕻并不答话,还只把眼睛瞟向门外,恰是这时,那素言自门外进来,陆芳蕻便松了一口气,上前一福身,一脸悲戚的说道:“是芳蕻的错,这些小事,原不该吵着祖母的。可七妹妹也忒过了些,故而,芳蕻是来请祖母给做主的。”
陆芳蕻说完便低着头,把老太太也说楞了,去看陆芳菲,陆芳菲也是一脸的不解和委屈,“六姐姐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回来前你去我那略坐了一坐,把我那一碟子给祖母做的点心都吃了,害得我拿给祖母的都是整个的黑枣,我还未说姐姐什么……这会子又说是我的不是,也好,当着祖母的面,姐姐也都说明白了,我什么时候怎么着姐姐了?”。
陆芳菲不提便罢,她一提,老太太也想起了前阵子吃的东西来,因转头去寻顾妈妈,“我记得上月你每日给我吃的,就是叫黑枣吧?是七儿送来的?”
顾妈妈忙上前应了,“是,是七小姐交给老奴的,说是能安神。”
老太太便笑道,“那就是了,那几****睡得很好,哪知道后来就没有了……七儿,你方才说,你六姐姐把什么都吃完了?”
没等陆芳菲回答,陆芳蕻就先傻了眼。她原以为自己吃了陆芳菲屋里的点心就“病”了,总也能用这个告上陆芳菲一状,哪知道那物价祖母竟也吃过,还笑着说很好,那这一件事她还要怎么提?
合该万幸的,是老太太好像也没大听懂她们先去说了什么,陆芳蕻便故意装傻,抢在陆芳菲前面开口道,“祖母,芳蕻要说的是我身边先前一个叫笑语的丫鬟,她……”
“笑语不懂规矩,方妈妈已经惩戒过她了。”见陆芳蕻抢着说话,陆芳菲也不甘示弱,“后来有个婆子来回,六姐姐还说那等奴才打了就打了,不必再抬回来,说怕吓到我,姐姐不记得了吗?”
老太太舟车劳顿正有些困倦,本也不爱搭理这姐妹几个的事情。尤其是一个陆芳蕻,先前天天和陆芳兰闹别扭还不算,忽而又搭上了一个老太爷疼在心尖儿上的陆芳菲。而两人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你抢了我的点心,我处置了你的丫鬟之类的。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专门闹到自己跟前让自己不得安生吗?
见祖母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责备,方才陆芳菲的话也是噎得自己无从辩驳,陆芳蕻心里便更是火大,因而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那近两三年七妹妹份例的鞋子呢?怎么妹妹每次穿的鞋子都和我们不一样?祖母跟前的素言是亲眼瞧见了的,都在你的丫鬟脚上穿着呢!祖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