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羽剑说:“现在我不能上去。”她指指上面透露天光的洞口。
羽剑刚才失态地叫喊了一声后,又开始回复冷郁形象,甚至给她一个感觉,他对她有点疏远,好像不想看到她。
这样倒弄得雨无忧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好像他本来是原配,无奈她一门心思在小三身上,很对不起他这个正室,应该心里有愧才是。
他这样不卑不亢不哭不闹不亲近又不甩袖子走人,甚至对小三的态度还算得上够意思,还真让她为难。
大概羽剑的意思是,反正他铁定是嬷尊的伴侣,这辈子摘不了帽,只管紧跟嬷尊就是了。可能他那一族认为天也会帮他的。
她打了个哆嗦:他这样亦步亦趋不言不语地跟着,纵然无一丝柔情,可她难保不露出空档,万一哪天真成了呢?她裹紧了身上的湿衣服。刚裹紧,马上又松开。湿衣服更显玲珑曲线啊。
她在那儿忙碌,羽剑却一眼也没有看她。
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你打算怎样?”
雨无忧指了指水面:“回去。找丁冶。”
羽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吕妈不会让他有事。我的法术屏障也没那么轻易能够穿越。”
他自信满满,是因为他不知道丁冶的本事吧。不然,小油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雨无忧说道:“要不,你上去吧。无论如何,我得返回。”
羽剑闻言答道:“那么,我也下去。”
雨无忧身上又笼上了那保护套子,和羽剑一前一后在黑水里游动。
这次是逆流,远不如来的时候顺利。羽剑在前面用魔杖扭转水流方向,动作很慢,似乎吃力。雨无忧跟在后面,心里焦急,但使不出力来。
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羽剑在哪,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最后会被大鱼救上来。她刚才应该问问,但是完全没有想到。潜意识里,她从来没把他当作和其他白傩人一样看待。那些白傩人的命运让她揪心,羽剑的死活---她到现在才稍微有点歉意。
但如果他遇到什么不测,她可能还是没什么特别沉痛的感觉。
如果是丁冶。。。
想到这,她赶紧摔了摔头,禁止自己想下去。
这是在接近暗河底部的地方,水流潺潺,有时会看到深色的水草摇曳,还有一骨碌一骨碌的气泡向上方斜斜地漂去。没有鱼,没有任何水生动物。方才那大黑鱼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逆流漂行了多久,本来平缓滑行的气泡突然一个猛冲,然后停住了。她在气泡打了个前滚翻才稳下来。
气泡消失了,她发现身处一个新的所在,并不是入水前那个小厅状的山洞。
这地方一片比较大的圆形的水域,大概有个大型电影院的面积。上面有个穹形的很低给人极大压迫感的顶。圆形水面中间是个更圆的小岛屿,有一条石廊连着它与岸边。
他们就在这小小的岛上。
雨无忧看着正用法术烘干全身的羽剑,问道:“这是哪?”
羽剑答道:“应当是我们方才来的地方。”
雨无忧环顾四周,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
羽剑说道:“我也无法解释。”
言下之意,坐标是对的,但表象有异。
奇怪的地方。
雨无忧自到大熙国至今,生活越来越不象现实。或者说,越来越不象她所理解的现实。以往那些她深信不疑的对世界的认知,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定能有好解释。可是,即使是在一起时,他们也总是没有机会多说话。
“那丁冶。。。?”
“不知道。”干脆的回答,并无幸灾乐祸的意思。
羽剑正席地而坐,双手合在一起,仿佛在调息,但又不完全象。总之是在恢复精神。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好像颇有损失。雨无忧怀拥小油灯抱膝坐在水边,没再打扰他。
坐着坐着,双眼迷蒙起来,水面暗黑的波光粼粼闪动,离她忽近忽远。粼粼波光化作一团一团的光晕,忽大忽小。瞌睡虫又到了。她以前也极困过,但都不象最近这两次仿佛立刻要死一样的思睡。
她带着依旧如乱麻的一团思维又坠入了沉沉黑梦中。
直接来到那走不完的长廊。长廊四周荡漾着更黑中带闪的波光。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身着黑色长袍面色阴暗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羽剑。
她知道是在梦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在梦里他那么阴森。
他嘴巴不动,声音清晰传来:“这是什么地方?”
她很诧异他这个问题,却不由自主地回答:“学校。”
羽剑似乎有点惊讶地看了看四周,又继续问:“几次见到丁冶也在此。为何?”
“他在这里上学。”
“这是什么地方?”
“。。。。。。”
“学校在什么何地?”
“B城。”
“我看象是京城。”
“也许是吧。”
“你和丁冶都曾在此就读?”
“是的。”
“这是个在地理上与大熙国重合的地方吗?”他还挺聪明。
“是的。”
“你女扮男装在这里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他?”有点咄咄逼人了。
她啼笑皆非:“我们那儿,男女都可以上学,没有性别限制。你没看到别的女学生?”
难道在这梦境,羽剑只能看到她和丁冶?
羽剑沉吟不语。
半晌又问:“丁冶在此是什么样的人?”
“和在大熙国差不多。”
羽剑蹙眉若有所思。
然后不耐烦地问:“你们在此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什么?”
“情侣。”
“不要说了。”他面色阴惨,杀气乍现又隐。
陡然地,他的玻璃珠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她有些慌乱。因为他那眼神如利剑一般看到她脑子里去了,一瞬间,她有被劈开的感觉,一下神思恍惚。
他向空中撒了一大把黑粉,黑粉疯狂旋转,然后凝固成了两个仿佛3D图像的人。
十九岁时的孟雨和宋夏。笑容灿烂,亲密无间。
羽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久。
然后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杀气腾腾,看得她不寒而栗。
而且,她有个感觉,他通过她顺藤摸瓜得到了一些他想知道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会给丁冶带来不妥。
她急出了汗。但她整个人象是给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儿,羽剑冷笑了一声,化做一蓬烟,消失不见了。
她醒过来,影影绰绰地,看到羽剑仍坐在地上打坐。仿佛刚才的梦和他没丝毫关系。
也许那梦和现实并无联系,只是她心里害怕而已。
一时无事,她随手拿着那油灯看来看去。她不记得是否看到过油灯被点亮过,不过丁冶骑着二二来找她时,油灯挂在马头上,应该是亮的,丁冶用它来照明。
现在油灯暗淡无光,更显得其貌不扬。看其造型也就是大熙国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朴拙中原风格,她在朱义家的厨房都见过类似的。
没有灯芯没有油,基本上是个没用的灯。不知道丁冶为何要带它出来。
她回忆起来,很久以前在玉湖边的石屋里看到过这盏灯,当时她夜里一个人在湖边走,心不在焉地拎着它,也没注意是不是有照明功能。后来丁冶似乎嘲笑过她拿盏没用的灯在黑夜里跑到外头。
联想到丁冶的宝贝飞毯,她的思维开始稍许奔溢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阿拉丁神灯?
不是没可能啊。既然飞毯存在,那么神灯的出现也合情合理。
可是,这灯是远东风格,半点也没有阿拉伯的影子。
那飞毯可是里里外外透着什么巴格达巴士拉味道的。
先不管了,她想起书里写的神灯用布擦擦就会出现奇迹,她顺手拿衣裳在灯上抹了几下。
光线暗,看不出灯有多脏。擦了几下,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连个火花都没有。
她也没如何失望,本来就是无聊之举。
她将油灯放在身边的地上,抬头蓦然看到羽剑正阴森森地看着她。那对面具小孔上露出来的眼珠,有着说不出来的寒意,她吓了一条。
羽剑冷冷的声音同时出现:“给我。”
她一愣。
羽剑不再言语,挥动魔杖,那油灯唰地飞到他手中。
他颠来倒去细细地看,半天没说话,好像也没看出个究竟。
她站起来向他走过去,伸手想要回去,羽剑随手用魔杖一晃,她便被挡在一个无形的屏障外,鼻子有碰壁的感觉,一阵酸疼。
她正容说道:“羽剑,还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羽剑冷冷地说:“是你的东西么?”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难道这是他的?丁冶也没说过从哪儿搞来的油灯,也许是羽剑的旧物?
不过白傩人所用之物都很奢华,怎么会有这样破旧的东西。看他刚才研究油灯的样子,不知道是在辨认是不是失物还是在琢磨它有什么功效。
雨无忧的最大优点和缺点就是太文明。她一旦意识到可能是羽剑的东西后,就没有愤懑的感觉,只是静静地走到一旁坐下来,等他解除屏障。
不料羽剑一直翻来覆去看油灯,甚至还拿出魔杖敲击。
油灯还是那盏油灯,闷声不响,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但周围气氛很怪,仿佛有不祥。
她的感觉没错。突然空气紧张了起来,雨无忧四处看去,以为黑暗中有什么怪物出现。不料羽剑霍地穿过那屏障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威胁感。隔着面具她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在燃烧。不是那种油汪汪的燃烧,而是一种干裂的,愤怒的燃烧。
他的身体仿佛在膨胀,也许是用魔力将周围空气激烈旋转,她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吐。本能地,在他扑将上来的刹那,她伸手相格。谁知羽剑早有准备,怒号一声,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裂成碎片,纷纷砸到她脸上、身上、视网膜以及鼓膜上。
她毫无招架之力地软倒。
无比的黑暗中,最后听到他混合着莫名情绪的声音:“你这带着霉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