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忧几乎不说粗话,可听了这姑娘的一番话,心里面不由得说了个:“靠!”
不过她随后想到“虎落平阳”,何必计较。她知道哪个时代都这样的人,势利、贪婪,还总是自认为有理。现在她的东西在别人手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家人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还是不要怒形于色的好。
她于是笑了笑对那姑娘说:“其他的东西还罢了,我都可以送给朱姑娘。只是这转运珠是我母亲给我的,有特殊纪念意义。其实它也不重。你爹救了我我很感激,要不我给你们银子好了。”
那姑娘见到雨无忧的微笑,反而好像是文明人对野蛮人宽容大度似的,非常生气,脸上横肉一阵起伏,鼻孔里“哼”了一声。随后她脸色变了变,仿佛在整理自己的不悦,竭力使自己不同对方计较一般,抬起下巴,眼光和刚才一样从雨无忧身边掠过,看着另外的物事,自解心结般慢条斯理地说:“算了。我就是太善良。”说罢转身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她并未回答雨无忧的话。雨无忧一时愣在当地,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头。
这时,那位中年大妈从正屋出来,看到雨无忧立在当地,她连忙左右看了看,然后赶过来说:“娆儿没领你各处看看吗?”一面又做出让人看着难受的笑的样子。
雨无忧咽下一口气,却实在无法忍住用冷淡的口吻说:“看过了。”
大妈说:“我们朱家在县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而且,她爹和朱大侠是亲兄弟。”说罢,稳稳地停住了话头,打量着雨无忧的反应。
雨无忧琢磨着她口里有姓无名的“朱大侠”可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她对此毫无知识,只是微微一笑。
见她反应不热烈,朱任氏有些不快。她随即简利地说:“即使傩胡地人也对朱大侠的名头不陌生。不过,你可能来自更偏僻的地方。哦,对了,你叫什么?”
雨无忧越听越觉得怪异,当下只回答:“我姓雨。”
这妇人连忙打量她几下,一脸疑问。随即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胡人也有姓雨的。和江南雨家应该没有关系。”
随后她笑着对雨无忧说道:“我是这里朱爹的妻室,人称朱任氏。你叫我朱妈妈就可以。”
她思索着她们长一句短一句地说“胡地”、“蛮胡”,难道是把她当作了什么胡人不成?
随即恍然:她头发染过色,这个月来脸色又晒得黑,加上她本来就是高个子大五官,又穿着造型稍微奇特的服装。
难道这些人给她换衣服是这个原因吗?可是,为什么那个“娆儿”要拿走她的转运珠呢?
想到这里,她对那朱任氏福了一福,恳求道:“多谢朱爹和朱妈妈救命之恩。”说到这里,心里又觉得“救命”一说太夸张了。不过既然那朱娆这么说,她就姑且算是被救了一命吧。
朱任氏皮笑肉不笑地做出“不用谢”的表情。她对雨无忧说:“既然你朱爹救下你,也是缘分。我们没那么多偏见,所以决定留下你。”
这段逻辑跳腾的“因为所以”让雨无忧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当即对朱任氏正色说道:“救命之恩不敢忘。只是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在你家久搁,现在就向您辞行。但有件事我不得不唐突了。挂在您闺女颈项上的转运珠是我母亲的,恕不能不要回。那珠子不值几个钱,不如我答谢您五十两银子吧?请朱妈妈体谅。”说完想起背包想必也是他们“收藏”起来,硬着头皮又问道:“不知我的行囊现在何处?”
那朱任氏脸色阴晴不定地听完她说话,脸上挂不住笑了。她张嘴待说,那朱娆把门帘一掀,一摇一摆地走出来,站在她母亲身旁对雨无忧噼里啪啦地说道:“这里是大熙国。你一个黑乎乎的胡人可以在街上乱走吗?我们家担那么大的风险收留你。。。要不是为了我哥哥。。。”她母亲瞪了她一眼,她迅雷不及掩耳地闭上了嘴。
雨无忧都懒的理什么“胡人”,还“黑乎乎”。只是觉得她们闭口不谈窃取她财物的行为简直可耻。也许和这些人根本无需说理。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一个箭步冲到朱娆面前,去扯那转运珠。谁知朱娆身体虽然丰腴,却有两下功夫,身形朝左边一闪,然后一跃上了石阶旁的一个一米高的石桌,雨无忧竟扑了个空。她随即运气欲跟着跃上,却立时感觉心口剧痛,一下摔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朱娆看着雨无忧轻蔑地“哼”了一声。朱任氏收敛先前的不虞之色,对朱娆喝道:“快扶雨姑娘回房!”朱娆似乎很怕她母亲,马上从石桌上跃下,走到雨无忧身边。
雨无忧又回到了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她躺在床上望着蚊帐顶,思索着目前的处境。
无疑,现在并不比在翠烟山的时候好。
第一,她被当成了地位低下的胡人。
第二,她的所有东西都被朱家人霸占。
第三,她的轻功无法使用,她的身体似乎有问题。
第四,她可能被软禁了。
该怎么办?
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朱任氏,也不是朱娆,而是一个小女孩,穿着和她差不多的粗布衣服,可能是仆佣。她在床前的地上放下一个盘子就转身出去了。雨无忧本来就饿了,起身一看,那盘子上搁着一碗饭,一碗叶子菜,热气腾腾的,份量都很大。她毫不犹豫地下床吃了起来。边吃边想,这家人对她是什么意思?想留下她当个佣人?冒着“收留胡人”的危险?刚才朱娆说漏嘴的话“要不是为了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她感到一阵寒意上身。放下饭碗,她又试图去开门,门锁着。她自觉力气比先前小很多,不知和心口疼的毛病又没有关系。
蹲在门边,她琢磨着,只能先忍了,然后见机行事。
这见机行事几个字已经被她脑子用得出了茧。她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行。她抱住头恨不能撞墙,如果可以撞出一线希望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开锁声。门开了。
雨无忧依然抱着头不动。
一双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她抬头看,原来是朱任氏。
还会是谁呢。
朱任氏扶她到床边坐下,然后缓缓地说:“雨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们国已亡,你逃到这里也不容易。你想一想,傩胡人在这里不是充军到前线就是做低等奴隶,我们家愿意收留你,有什么不好?”
雨无忧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麻木地问:“是让我做佣人吗?”
朱任氏摇摇头,眯着眼露出慈爱的笑容,低声说道:“雨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雨无忧迟疑了一下。她从来不喜欢报年龄,何况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姑娘,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含混地说:“属猴。”
朱任氏笑着说:“属猴,那么今年十九了。正好。”
然后她抚摸着雨无忧的乱发,款款地说:“刚才你见到的是我的女儿,叫朱娆。被她爹惯坏了,说话冲撞了你,请别介意。我还有个儿子,比你大一岁,他是名门正派的端华山弟子。”
说到这里,雨无忧有些明白了。但她依然静听朱任氏说下去。
朱任氏脸放光辉地说:“那晚他爹带你回来,我就看着面善,觉得你和我家朱康有缘。果然是有缘啊。什么胡人不胡人的,我跟他爹都不计较这些。我家虽说是卖布的商人,却因为朱大侠的缘故,在江湖还有些地位。加上他爹活络,与官家也融洽,家里颇为过得,委屈不了你。只是你不便抛头露面,以后就呆在家里好了。好在家里什么都不缺。”
她洋洋洒洒地说到这里,又眉飞色舞地看着雨无忧说:“你朱爹现下已赶往端华山。等康儿回来,你们就尽快成亲。”脸笑成了丰肥的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