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冶对雨无忧说道:“我们回屋。”说罢两人一起走回丁冶卧室。
甫进屋,雨无忧觉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陡然沉重,他的步伐也变得吃力,他原本雪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透明,双眉紧锁,好像无比痛苦。她大惊失色,使出浑身力气把他半扶半抱放在床上,立即施救。
她一紧张,法术便要打折扣。好容易做出一个光雾球,放到丁冶身上,没过多久就消散了。她努力镇定下来,集中意念,双手合拢,几分钟后终于旋出一个极其明亮的光球来。那小球一落到丁冶身上,便兀自忙碌开来。心里十万火急地看着那小球涨缩,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丁冶的冰冷的手呼他:“感觉怎么样了?”然而丁冶双目业已阖拢,听不见她的呼唤。
她心里着急,想起上次来这里见他,他正昏睡,也是在擂台赛上为帮她施展了偷天换日法术后。当时她还不太清楚他为何是那种情形,现在才明白,那法术非常伤身,尤其对于他已经不太健康的身体而言。
“那个天杀的靓窦怎么教他这些邪门功夫呢?”她有些愤恨地想到。
丁冶的呼吸一直断断续续,身上也冷。她给他盖上了很厚的被子,只露出背方便治疗。
一直到四更,她做出了不知道多少小光雾球之后,他的呼吸终于开始变得有节奏而且平和,脸色渐渐不那么苍白,象是在熟睡当中,她才送了口气。摸摸他的手脚,却还是很凉,尤其是脚部,几乎感觉不到体温。她灭了灯,合衣上床,在床尾蜷缩下来,握住他的双足放在怀里,心里祈祷着,渐渐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心突然一空,她蓦然睁开了眼,看到丁冶正蹑手蹑脚地起床。见她也醒来,他抱歉地说:“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还早呢。”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坐起来抱着他肩膀,兴高采烈地喊道:“你好了!”她把他按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上,自己慌慌忙忙地跳下床,跟他说:“你躺着别动,我去我去!”
丁冶笑道:“你去干什么?”
雨无忧说道:“去外面叫人送早餐啊。”一段时间以前,佣人们就被限制擅自进入这个小院了。
丁冶跳下床来,对她笑着说:“我去沐浴更衣,可以吧?”
她也笑起来。自己走出房门,去外面请下人准备早点。
其时已接近午时,阳光明晃晃耀眼,院子里鲜花静放,树影摇曳。回到房内,见光影摇动,几簟生凉。听着隔壁哗啦啦的水声,她觉得这几乎就是最平凡温馨的夫妻生活。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以前的恋爱时多少有点少不更事,几乎没想到过将来的具体生活。而这次,感觉有些不同。有一瞬间她为自己这种改变而迷惑:怎么可能有这种感觉。一些人的面孔浮现在她眼前,她甩了甩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
下人送来早餐,她摆放好,见丁冶还不出来,不放心地去敲门:“没事吧?”
里面没声音。她一着急撞开了门,迎面被披着晨衣的丁冶揽在怀里。
丁冶吻着她柔声问道:“啥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怕这样由他抱着,两个人激动起来,对他刚恢复的身体不好,就憨笑着半真半假地挣开了他,溜出了浴室。
二人饭毕,二人坐到屋檐下阴凉的竹椅竹桌边,她泡上一杯他喜欢的玲珑片,给自己泡了杯茉莉玫瑰花茶。丁冶见状,问她:“那盆‘一直’,我放到石屋了。你想把它搬到这里来吗?”
她说道:“石屋更适合它呢。京城比鹂州更硝烟弥漫的感觉,还是别搬来了。”
丁冶说道:“好。什么时候我们再回石屋那里住一阵。上一次时间太仓促了。”
雨无忧想了一下,对丁冶说:“有件事不知道说了你高不高兴。那‘偷天换日’功。。。”
丁冶含笑看着她,温和地打断她:“不是情非得已,也不会用。她昨日招招毒手,不使诈不行。我保证今后尽量不用好了。”
雨无忧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有我呢。茶心谱的掌力不容小觑哦。只是我资质平平,炼得也少。啥时拽着吕妈练练手就好了。”
丁冶说道:“不如和我练练。”
雨无忧看着他不说话。
丁冶握着她的手说道:“放心。我的状况还好。我是个很好的陪练呢。”
她做出一个“好吧”的表情。然后她有点得意地说:“我的治病本领越来越强了。昨晚一鼓作气做了二十多个那种小光球,每个都比以前亮,持续时间也长。只是可惜,这个只能治病。”言下之意,若能作为一项攻击本领岂非对他更有帮助。
丁冶听说,表情正了正,仔细观察了她一番,发现没有异常,松了口气:“以后不要这样激进。这玲珑剔透手常练常新不假,但也要有个度。每天一次按摩足够。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偷天换日’是很消耗能量,但通常睡一觉就没事了。”
雨无忧问道:“这个功夫真的叫做‘玲珑剔透手’?吕妈也这么说。但是我真的不是什么傩胡人。如果这是傩胡人才会的本事的话。”
丁冶不说话凝视着她。他的神色不象是在怀疑,也不含情脉脉,极象是在研究什么可疑物品。她更加觉得尴尬了,讪讪地帮丁冶倒了杯茶。
手边突然传来“嗡嗡”声,她吃了一惊,侧头一看,是从前谢若头上那支金钗在桌上颤动。她拿起那支金钗,想起前事,有点变色。
丁冶见状,顿了一下,微笑着轻声问她:“这是谢若给你的?”
雨无忧点头,脸色依然发白。
“那次离开这里是因为她吗?”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怕碰坏了她的玻璃心似的。
雨无忧看着他,心砰砰跳,不知如何作答。
丁冶笑了笑,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雨无忧咬了咬嘴唇,挣扎了半天,方才答道:“不管说了什么。。。有些事还是应该遵守先来后到原则的吧?反正这是我的规矩。”说完,她自以为地勇敢地抬头看着丁冶那幽深的绿色眸子。
丁冶错愕了一下,哑然失笑:“先来后到?”
他研究地看了她一会儿,一把把她拉到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听说孟小姐精通化妆术,请给我化化妆吧。”
雨无忧笑着无措地看着他说:“你还想化成什么样?”
丁冶说:“把我化成你心里想的那个形象,好不好?”
雨无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零瑕疵的脸有着眩目的光华,她一时心旌摇曳,红着脸甩手道:“干嘛还需要另外一个形象啊。现在就很好,真的。”
丁冶轻声说:“你心里有没有一个人,让你觉得我应该是那个样子?”
雨无忧一怔。
丁冶说:“你怎么如此喜欢独自琢磨。为什么我们相处的时候,你从来不问我问题?”
雨无忧说:“我问过一些的吧?”
丁冶说:“少之又少。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过往。”
雨无忧听到这话,觉得自己的确对丁冶封闭了许多事。她轻轻说:“主要是太复杂了。”
“怎么复杂?”
雨无忧定定神,然后说道:“有机会或许我终究会回家。那时怎么办?”
丁冶坚定地说:“跟你回去。”
雨无忧不曾料想他这样说,顿时张口结舌。
丁冶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无暇的五官被放得很大,看得她发昏。她觉得他真的长得很象。。。他。
丁冶的嘴角突然一歪,浅浅笑道:“先来后到?我怎么忘了你最喜欢搞的这些类似于佛教徒基督徒的小心思。”他一下站起来,猛地抱住她,将她揉进自己的怀抱。随后他低头寻找她的嘴唇,雨点般密集的热吻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被搞得稀里糊涂,被动地承受着,眼睛睁得非常大,露出彻底的茫然不解。
丁冶放开了她,将她拉到书桌前,另一只手拿起一支毛笔,略一思索,飞快在纸上写着:
夏吻冬泪
皆汝赠我
意外孤旅
记忆为伴
欢爱短暂
寂寞长随
冬雨虽凛
吾有何怨
得汝暖心
吾复何幸
爱之火焰
虽远犹近
无如流星
照彻夜幕
夏吻冬泪
如星之逝
遗吾长夜
相思如故
雪白的宣纸,她曾经很熟悉很熟悉的行书。她彻底地呆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丁冶望着她,非常温柔地对她说:“宋夏,你真的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