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不容易咽下？”丁冶嘴唇一歪，用了她喜欢的电影里的台词。
雨无忧不知自己是太激动还是太震惊，根本说不出话。看着丁冶的眼睛，心怦怦直跳，身体微微颤抖。
孟雨离开她时才二十岁，年轻俊美的脸庞有着少年人的朝气。他二十八岁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是眼前这番模样？丁冶的脸庞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有着深藏眼底的沧桑。这样陌生而熟悉。他知道她曾经最爱的颜色，他知道她曾异想天开想要的花：玲珑如茉莉，芬芳似玫瑰。
他还给花起了名字，叫“一直”。
其实她潜意识里早认出他来了吧？在从翠烟县到鹂州的路上，丁冶把她放在飞毯上时，她看到的一直是孟雨的脸。只是当时以为是个梦。
他到这里多久了，是怎么度过那漫长岁月的？他遭遇了什么为什么改变了容貌？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有着淡淡的忧伤？
“真的是你吗。。。”她迟疑着，向前走了一步。
丁冶微微一笑。他眼睛里有许多东西，她读出其中包括一丝隐隐的不安。
是怕她不能接受他现在的样子吗？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时机难寻。在褚县令那里肯定没法说。回到鹂州，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我现在的情状，受到惊吓，影响养病去毒。要告诉你，得先让你逐渐熟悉现在的我。我的故事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来讲诉，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然后遇到谢蘅捣乱，坏我计划。再后来，你说你爱上了丁冶。那么也许这些年来你早已忘记了我。能作为丁冶让你爱也是好的，只要你能日夜伴在我身边。谁知你又一次离开。现在能想到的也许可以让你留在身边的办法就是告诉你我是谁，我已经黔驴技穷了。”说完，自嘲地轻笑了一下。
雨无忧怔怔地听着，两行泪不知不觉淌了出来。她想起他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国度呆了这么多年，和以往完全隔绝，而那时他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大男孩。她一阵心疼，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环住。他也紧紧地拥抱她。
然后，不出他所料，她以在这种心境下一贯的顾左右言他的方式问道：“你真的是个状元？”
丁冶笑着说：“难道我还能在哪座大桥下面的证件市场随便找个人帮忙伪造啊？”
雨无忧抿嘴一笑。
其实他做什么她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丁冶从领口掏出一个东西给她看，笑着说：“现在终于可以重新戴着它了。”
那是一枚中间穿着红绳的造型别致的古钱，大概因为戴了很久，表面被磨得非常光滑。她记起来了，这是他二十岁生日时她送给他的。
她轻轻地说：“哦，你一直戴着它的。”
丁冶说道：“怕你认出我来，前段时间把它藏起来了。真是委屈了它。”他把古钱放到嘴唇上吻了吻，重新塞回衣领。
雨无忧心里各种情绪奔涌，手里还拿着那只象一只来电振动的手机似的金钗。
丁冶看着那只上面点缀着小粒银白色宝石，设计颇有巴洛克风的金钗，对她缓缓说道：“只是几年前，谢将军的确曾提过让我在他的女儿中选一个为妻。我婉拒了。谢家三个女儿我只和谢蘅熟悉，和谢若大概只见过几次面吧。她的模样都不是太记得。”
他说得这样坦白自然，她不能不信。
想起一事，她又说：“不要嫌我刨根究底。那天你见到放在桌上的金钗，为什么神色有异呢？”
他笑道：“我就喜欢你刨根究底。不然都不知你在想什么。那金钗以前我是见过，不过不是在谢若头上。是很久以前，我刚来到大熙国时，碰到过一个高人，我的武功就是承他所授。他兴趣广泛，尤爱手工。有段时间，他闲暇时都在打磨一支金钗上。那金钗应该就是你手里这支，所以我很诧异。但那晚皇上急招，我没机会问你。”
雨无忧恍然大悟，觉得这事真是蹊跷，深悔自己不信任丁冶，鲁莽行事。
丁冶思索着说道：“可能是因为这剑。”他手一挥，凭空招出那把玉剑来。果然，金钗振动得更厉害。
雨无忧睁大眼睛看着这情景，说道：“看它们鸾凤和鸣的样子。难不成是定情物。。。”
丁冶说道：“真是古怪。我不知道师傅在这里是否有风流韵事，但据我所知，他有龙阳之好。。。如果是定情物也不该是女人的发钗。”
雨无忧好奇地问道：“你师父在武林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吗？”她想起丁冶功夫菲弱。
丁冶笑道：“在武林他名不见经传。他兴趣广泛，练武不过是他的爱好之一。倒是不知他因何故会与天灵山掌门结识？”
丁冶剑不离身，别人看不到，可是这金钗就难说了。谢若的金钗如果能在近距离内探测到光渺剑的存在，就会发生激烈反应。谢若这样外表文静羞涩内在执拗的闺中女儿见此情状难免不会以为是天意，认为自己和丁冶“天造地设”。
尤其在当时，即便是在殿试之前，京城里的贵族女儿有几个见了丁冶没有做过怀春之梦？
丁冶不知道谢若是如何拜师学艺的。以她的性情，不一定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她师傅，但那老魔头心似比干，哪能不会猜出一二。因此三番五次利用谢若来试探自己。长期受制于绊心术的话，谢若完全可能疯魔。
雨无忧看着丁冶沉思着把金钗放在了一旁。
他抬头看她因为信息量太大有点消化不良的样子，笑着说：“还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让你都问出来。你现在真成闷葫芦了。以前那么活泼开朗，十足的话匣子。”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变了很多吗？”
丁冶端详着她，认真地说：“比以前还要好看。气质更婉约，身体，一如既往地窈窕迷人。”说罢，邪邪地笑。
雨无忧脸红了。她知道自己这几年变化极大，憔悴瘦削，如果说以前十分魅力她有五分的话，那现在最多三分。所以，当他再次低头寻找她嘴唇的时候，她的身体竟如若干年前他们初倾心时那般因为各种复杂情绪的冲击而轻轻颤抖。
下午的阳光过于灿烂让人睁不开眼睛。好像在梦海里游弋了许久，四周无缘故地有奇异悦耳的熟悉旋律。
她醒来时，见丁冶在窗边面她而坐，他修长的手指正抚弄着一张造型古怪的三弦琴，一串美丽的音符象清水一样流淌出来。是那首Summer
KissesWinterTears。
她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静静地听着，只觉得美好，仿佛回到少年时光。
他抬头看她，眸子映着正午院子里的树影。雨无忧抚摸着他雪白无暇的皮肤，问他：“发生过什么事？”
丁冶说：“有一次企图穿过一个虫洞，但是失败了。于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雨无忧宽容地笑：“有一次？”不穿过那么几次他也不是他了。
丁冶笑着说：“那年暑假，有天我到大海里潜水。你知道我喜欢冒险。那次是洞潜，我钻进那个发出五颜六色光芒的海底洞穴不久，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是在一个陌生的海岛上。我以为我只是在距离大陆比较远的一个岛上。当时也没多想，只管在岛上乱走观光，乱兴奋。就在那里遇到了赠我飞毯的人。看到他，才觉得不对劲。然后我醒悟到自己是穿梭到了另一个时空。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我重新跳进大海，在海底发现了一个看起来一样的洞穴，没头没脑地钻进去。这次进去的地方很奇怪，象是在大气层里，我可以三百六十度地看到周围的尘埃，薄雾或其他什么。但很快就给弹了回去，再次出来是在玉湖底。这次出来受伤了没有办法再次潜到湖底。我好容易把自己弄上飞毯，落到平原上，有人救了我。过了几个月，我又回到玉湖边，想再尝试，却又进入了那个薄雾弥漫的世界，再被弹出来之后，样子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之后我又尝试过一两次都失败了，决定不再莽撞，要想办法找到确定是真正回去的路再行事。于是决定先在这里呆下去，结果一呆就是好多年。”
她听得心惊肉跳：“幸好没受大的伤害。嗯，这个样子也挺好看。”她吻他，宠爱地。
丁冶问她：“我深度怀疑那个奇怪的空间是个巨型PS机，附赠永久性美瞳。”他一边自我调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雨无忧。
雨无忧噗哧一笑，随即想到自己的面容是不是也在莫名其妙地向PS化过渡。不过她的经历不同，她的变化主要在瞳孔颜色。而且也没丁冶变得那么彻底。她的眼珠只是偶尔会射出淡淡茄子色光芒。
丁冶说：“现在我的研究有了点眉目。也许过不久我们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
她喜欢。。。听他说“我们”。
丁冶问她：“当初你是从翠烟山西峰进来的吗？”
雨无忧奇道：“你怎么知道？”她说了如何在过街时掉进了一个窨井。
丁冶说：“记得玉湖边那石屋里我有个工作室吗？里面有些设备可以显示出某些时空维度参数的微妙变化。只是当时我奉命在南疆巡视，没在第一时间获得信息。等我三个多月后赶到翠烟山时，发现虫洞已经封住了。当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有另外世界的生物掉下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你。”说完，忍不住笑，可能是想起雨无忧当时的滑稽处境。
雨无忧有点脸红，她的遭遇确实狼狈。想起他特意为她制的解毒药，她说道：“谢谢你的那药丸，还真管用。”
丁冶说道：“中了翠烟门逆功毒的人，哪怕是高手也难熬过三个月，你之所以能幸免，最大可能是因为这颗珠子在制衡。不然你的情形会更严重。上次你提到重病之际它的表现，我就疑惑它是不是白傩一族的宝物。”
雨无忧听到这话，有些吃惊：“这转运珠是我妈妈给我的，怎么会是白傩之物呢？难道连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吗？”她有点受伤。
丁冶摇摇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可是这并不冲突。你想过为何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吗？那个下水道窨井也不是随时都会招呼人下去。这需要一个媒介。我猜就是你脖子那颗珠子。就象我当初误入异境，多半是因为这个。”他从胸口掏出那枚她当年送他的青铜币。
她迟疑地接过那枚带着他体温的古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丁冶问她：“能把你的那颗珠子再给我看看吗？”
雨无忧也把珠子从胸前掏出来。
丁冶将珠子放到他那枚古钱中间的洞里面，刚好嵌上。青铜色的古钱和金色的珠子结合在一起的样子，象一个小小的星辰模型，而且发出了一缕柔和的白光，在白天也可以看到。
丁冶笑嘻嘻地说道：“它们真是天生一对。”
雨无忧想起一件事，说道：“我记得当初在朱家时，有一度朱娆拿了我的转运珠，那段时间我无法使用轻功，心口痛也非常厉害。莫非这转运珠真的那么灵？”
丁冶点点头：“还真的挺灵。我们要是搞懂了它的奥秘，也许你身上的问题都可以无药自愈。”
雨无忧开心地说道：“还有你的！”
丁冶笑了笑，说道：“也许也可以。”
雨无忧突然问他：“为什么不能用抗生素？”
丁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他说道：“抗生素跟逆功差不多，都是看似有用实则与身体有损。服用它，身体健康的部分受的损失更大。另外还会抵消兰翘丸的药效。”
她觉得有好多问题堵在胸口，想问个明白。丁冶善解人意地望着她。
沉默了一下，她问道：“谢若为什么非嫁给你不可？风起镇的靓窦，你师父的名头好奇怪。还有那夜袭者，她是谁？”
丁冶笑笑，说道：“一个一个回答。谢若本身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但她被她师父施了绊心术。与其说是她想与我在一起，不如说是她师父想让她代替自己完成未了的心愿。谢若也挺可怜。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成为天灵山云婆婆的弟子。看来云婆婆之邪门儿比翠烟寺有过之无不及。第二个问题，我师父顽皮古怪，既然他跟别人说他是来自风起镇的靓窦，我也不好不跟着说。。。”他突然露出捉狭的表情，吞掉了本来想说的一句话，“至于昨晚那人，她就是天灵山掌门云婆婆。”
雨无忧笑了笑，说道：“好乱。我只清楚一点，反正我不是傩胡人。”
丁冶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是不是都没关系。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他又看了看那嵌在一起的青铜币和转运珠，然后把它们分开来，将青铜币扔进自己衣襟里，把转运珠放回雨无忧的胸前。
他说道：“我们还是分别保管这两个玩意儿比较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