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将她送到谢府丁冶暂住小院的门口。她思忖着自己这样子,门口的家丁们肯定不会放她进去,于是拐进一条安静的小道,看准两旁无人来往,翻墙进去。
急急忙忙进了丁冶住的地方,迎头就看到宝珑。那宝珑一把拉住他,欣喜地说:“兄弟你这就来啦?来这边坐坐,你哥刚刚躺下休息,等会儿再去打扰他吧。”他跟着丁冶也认雨无忧为兄弟了。
雨无忧听说,也不想打扰丁冶,就跟着宝珑来到旁屋坐下。
宝珑满眼含笑地看着他,又请饮茶,又请吃点心,雨无忧忙不过来,觉得这人对人真是好。
宝珑对他说:“想来这几月你哥哥找来找去的就是你了。唉,找不到你,他急得生病。还向皇上辞官。无奈皇上不允,叫他只顾养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去都行。。。现在好了。昨儿你哥听到有人长得象你,马上好了三分。今儿坚持要去找你,我劝不住,只好跟着去了。”
雨无忧听得默然。她担忧地问宝珑:“我哥哥有什么病根儿吗?”
宝珑皱眉说:“从认识他起,他就这样。大夫说他是肺虚,我说他是思虑太多。”
雨无忧说:“那今天因为出来太劳顿了所以更加不好了吗?”
宝珑寻思着说:“可能吧。这一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出门,这么远,呆的时间那么长。你比赛时,他又一直悬心。”
雨无忧心想:难怪今天丁冶的嘴唇和手指那样冰凉。她心里很愧疚。她和丁冶相处的日子里,从来没有太注意他的身体情况。她以为他那样是装的,毕竟他单独在她面前时从没露出任何身体虚弱的样子,何况他还会那么棒的武功。现在想来,他作为丁冶在人前那形象,一半是装,一半是真。她出走前,丁冶每日看着那么疲惫,自己也没十分留心,实在太不该了。
宝珑说到这里,他的小厮过来,说家里有事急请回去。宝珑推说走不开,只能晚点回。小厮又耳语几句,宝珑面露犹豫之色。看来他对丁冶远胜过其他人。雨无忧劝他说:“这里交给我吧。你去办自己的事。今儿我就呆在这里,明天你有空再来。”
宝珑想了一下,答应了,叮嘱她好好照顾哥哥,然后就离开了。
雨无忧独自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进了丁冶的睡房。床上挂着幔帐,屋子窗帘拉了下来,比较暗。四周悄然无声。她默默地在丁冶床前坐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知道他无大碍,心里感到安慰。
天黑了,她趴在床边,头伏在自己的双臂上,也盹着了似的。这时,一只手从床里面伸出来,轻轻放在她的头上。她没有动,任他抚摸自己的头发。而后,床上的人坐起来,拉开了床幔。她抬起头,看到丁冶明亮的眼眸,含笑的嘴角。她不由自主地也笑了。
丁冶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问她:“在这儿呆了多久?”
她说:“听到你熟睡的声音,好让人高兴。”
丁冶说:“总是这样答非所问。”
她抚摸着他的背,关心地问他:“你怎么样?听说你病得很重。”
丁冶笑着摇摇头说:“我那多半都是装的。得花时间出去找你啊。以为你一路会下翠烟县去。谁知一直呆在我鼻子底下。”刮了下她的脸,嘴唇一歪,讥讽地笑了笑。
雨无忧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她说:“对不起。”
丁冶握着她双手,说道:“说说这一向你在做什么?”
雨无忧想了想,说道:“给人化妆。嗯,叫做喜娘?”她知道这行业在大熙国地位不高,她自己不是太在乎,但不知道丁冶会怎么看。
丁冶听了却不评价,只是微笑着问她:“噢,做得开心吗?”
她耸耸肩说道:“还行。衣食无忧。还有件事,我现在拜了个师傅,学会了一套拳法。”她抬手曲起小手臂,做了个好似胳膊有肌肉的动作。
丁冶大概是想起吕妈的样子,嘴角一扬,微微笑了。
丁冶说:“那宝熏王很懂调弄胭脂水粉,你可以向他请教的。想搞什么新花样,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雨无忧说:“你怎么这么好?”
丁冶说:“你一直以为我很坏吗?”
雨无忧转移话题说道:“宝熏王以为我是个男人,不好老骗他吧?”
丁冶说:“我会跟他说明白的。”
丁冶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庞,心疼地摸了摸她下巴上的伤疤---每当他看到这条疤,总露出自责的表情。他问她:“那蓝敬的魍魉吼很厉害,你没事吧?”
雨无忧说:“也没什么。只是当时失聪了一会儿。吃了你和吕妈给的药,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想起了什么,问丁冶:“我比赛时,有两次发生了很古怪的事。好像时间停止了一瞬,我就趁那个时间看准空位,才出其不意赢了。如果没发生这怪事,恐怕早就输了。”
丁冶笑着说:“你动作还是挺麻利的,反应也挺快。那时间稍纵即逝,能充分利用也不是件容易事。”
雨无忧睁大眼睛看着丁冶,不相信地说:“难道是你在帮我?”
丁冶笑而不语。
雨无忧说:“真是个神秘的人。”
丁冶说:“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雨无忧说:“那样做很耗费体力吗?所以你这样累?”抱住丁冶,她心疼不已。
丁冶环抱着她说:“当然不。最累的时候是找不到你,时间又快到你内毒的期限。那时候真是身心煎熬,心灰意冷,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她觉得愧疚,一时无言。
他说:“还好,你遇到了吕妈。”然后恳求她:“答应我,别再离开我。”
雨无忧点点头。
丁冶说道:“今天就搬回来吧。”他吻她的头发。
雨无忧说:“好,今晚我会呆在这里陪你的。”
丁冶敏感地问她:“以后不吗?”
雨无忧迟疑,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他最终必须和谢若就结婚,她只能离开啊。难不成做个小妾?
她起身去给他倒茶,端给丁冶时,勉强笑笑,说道:“我愿意住在银碗寺。可以吗?我保证不再逃跑就是了。”
丁冶面色很苍白,他顿了顿,说道:“也好。不过你要小心那些对你不利的人。还有,这次兰翘丸加了剂量,只需要坚持吃三个月,空一日都得重来。不要再空亏一篑了。”说完,他也笑了笑,瘦削的脸颊露出两道迷人的浅痕。
三更时分,一个太监匆匆拜访,说皇上有请。丁冶说:“好,就去。”马上整装。他跟雨无忧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皇上找我是急事,必须进宫一趟。”说毕,匆匆走了。
雨无忧天不亮回到银碗寺,听吕妈说道昨日比武的事,原来各大掌门人轮流上场,竟都对付不了蓝敬的那个徒弟盖珏。端华山的风且吟和他打斗时间最长,几乎打到天黑,最后仍然落败。而禅林寺的空竹方丈干脆放弃了比赛。
最后,名不见经传的盖珏意外获得了武林盟主称号。按规矩,这荣誉属于整个燕北一派。蓝敬是他师傅,理应获得那块盟主金牌。
可是蓝敬象是被雨无忧打掉了气势,毫无喜悦之气。他徒弟将金牌递给他时,他只难看地笑了笑。
对此吕妈满面红光地说:“全靠徒弟挣来的面子,他那么早就输给了后生毛孩儿,当然没脸了。”
那武林盟主选出来后,暂无大事,各派人士回到原处。雨无忧听到朱婕朱康蓝敬等人都不在京城了,顿感轻松。至少现在要她命的人不在近处了。
天刚亮,宝珑冒冒失失地跑来找她。
雨无忧已经改回本来装束,见到宝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说才好。宝珑先是诧异,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明明是兄妹,为何说是兄弟?你们一家人都古怪得紧。”可是他看到这孟雨不是男子而是女儿,显得非常高兴。大概他也怀疑孟雨不是丁冶的亲兄弟,难免有点吃醋。若是女人,不存在这方面的竞争,因为他自己早晚也会有夫人。
这宝熏王一表人才。面色白皙,目如明星,风度翩翩。他在银碗寺,其光芒让全寺蓬荜生辉。一时连银碗寺主持都有些手忙脚乱。吕妈更显得局促了。雨无忧觉得这个一贯讨厌男人的师傅破功破得如此之快而彻底,实在好笑。宝珑象是见惯这样的场面,举止一如随常。他见到雨无忧的住处连连皱眉。问她以何为生,雨无忧说她给人化妆。宝珑象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嫂嫂出嫁时的妆容是你所为吗?”
雨无忧点点头,笑道:“不知湮王爷满意否?”
宝珑连连说:“真是太妙了!不知道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好象都不是市卖之物。”看来他比他哥哥更在意新娘子的外表。
雨无忧说:“也有市卖的东西。不过自己都稍有加工。”
她让宝珑看她自己制作的化妆材料,告诉他自己的研究心得。
宝珑果然极爱脂粉,和雨无忧在这方面非常投契,两人唧唧呱呱讨论了一个上午。
然后他说:“在城外我有片鲜花田,种有玫瑰、宝相、蔷薇、紫茉莉,诸如此类。在家我也有个玉容坊。什么时候请你去看。”
突然他一拍头,问雨无忧:“正事差点忘了。刚我去你哥哥那儿,说是皇上请去了。他怎么样了?”
雨无忧说:“他好像好了很多。”
宝珑惆怅地说:“刚好,又被皇上召去了。这下早出晚归,又不得聚会了。”
雨无忧“哦”了一声,这下他每日回家时都是半夜时分,她也不方便去见他了。而且他的闲暇时间说不定还要陪谢蘅,还有那谢若
---想到这名字,她心又往下沉。不过,和他只是这样时不时见上一面更好吧。说不定渐渐就是普通朋友了,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她告诉自己:不要钻牛角尖,要学会放下。
下午雨无忧正在自己小房间外面拿着两瓶粉霜琢磨该怎么把她手头的那些原料搞得更高品质一点(其实她也没啥野心真的要在这里做个革命性的化妆领域开辟者,只是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的谋生手段,也只能全神贯注于此了),庙子里来了个人。
是个身负长剑、光彩照人的姑娘。银碗寺场地小,她一进来没费多大事就看到雨无忧,径直朝她走去。
那是燕北侠的女儿蓝鸢,或者说是从前翠烟寺的尼姑妙烟。
她头顶上的髻很小巧,明显是头发不长所致。她现在做俗家打扮,看起来比做尼姑时靓丽了许多。
她走到雨无忧面前,站住不动,一双妙目上上下下打量她,跟在翠烟寺西院碰到时一样。
雨无忧放下手中的瓶罐,迎头看着她,表示“有何贵干”。
蓝鸢还是不说话,只管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