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忧竭力掩住惊愕之态,沉吟了下,说道:“我姓孟。多谢大侠相助。请大侠留个地址,今日所欠我会如数归还。”一边说,一边祈祷朱康千万别说出他家在翠烟县的地址,她就吃不着兜着走了。
朱康又挥挥手,呵呵笑道:“不必客气,急人所急乃我端华山本色。孟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朱康身材也算高大,五官颇正,外表与朱家人不太相似,或者说他幸运地从父母那里提炼出了比较优秀的基因。可能又因为长年在“名门正派”习武,身上没什么市井气,多了点装点门面的侠气。之所以说“装点门面”,是前番看似不愿人听实际又源源不断要让人听的窃窃私语多多少少有点低调炫耀的意思,所以那侠气好像有点流于表面。
雨无忧肯定是要还钱的,欠人情总是不爽,何况还是那朱家,还是那差点被指婚的朱康。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那个女子目光炯炯地看着雨无忧,这时张口说道:“他日再相逢,你将银钱还给朱少侠便是。”这女子可能就是当日朱娆口中炫耀不停的“堂姐”了。
朱康微笑着替雨无忧介绍:“这位是朱大侠的爱女,人称‘银绳西施’的朱婕女侠。”
雨无忧听到“朱大侠”这几个字好几次了,每次人们都不说他的全名,看来真的是妇孺皆知,无须多敷。
朱婕听到她堂兄的介绍,并没表现出多自负骄傲的样子,只是嘴角稍微向上一牵,目光仍然不离雨无忧。实事求是地说,从外表看她当得起“西施”这个绰号,的确生得眉目如画。她和朱娆该互换一下名字。来到此地,雨无忧通共见过三个长相不错的姑娘,一个是已香魂渺渺的翠烟寺尼姑妙烟,是那种玉骨珊珊小巧轻盈型的。一个是谢蘅,颀长秀美。一个就是她面前的朱婕,挺拔艳丽。
雨无忧言不由衷地抱拳说道:“久仰了。”
朱康又说:“不知孟姑娘师从何门?”
雨无忧一时怔住了。难道他们一下看出她会点功夫?看来朱康眼力不错啊,没有担端华山弟子的虚名。可是作为翠烟门最后一个幸存者,她不敢说啊。踌躇了半天,她笑道:“我只会点鸡毛蒜皮的小功夫,江湖术士教的,并没有真正拜什么师父。”
朱康“哦”了一声。
朱婕却突然问道:“你可认识燃冰宫主?”朱康听到这话,很吃惊回头去看他堂妹。
雨无忧问道:“什么公主?”她奇怪地看着朱婕满面狐疑的样子。
就在这当儿,她看到朱婕耳朵上也闪闪发亮的赫然也是一枚她看到过多次的梅花嵌红宝石的耳环,不禁大吃一惊。
朱康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怀疑相看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看一看,那个看一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雨无忧心里快速想到:难怪这朱婕声音显得熟悉,她就是在落云洞说话声音高亢的那个女人。也是那晚在西院翻她房间的人并拿走梅花耳环的人。她是那个混入翠烟寺的间谍吗?
雨无忧仔细打量她的头发,浓黑的长发挽了个独髻,她判断不出真假。
可是眼前就站着数月前屠杀翠烟寺众尼的凶手之一,危险重重,当机立断,走为上策。
雨无忧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对那两人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罢,胡乱一作揖,急匆匆地抢下楼去。朱康一愣,想追下去,朱婕拉住他手制止他道:“堂兄这是怎么了,偶然碰见个姑娘就心神不定啦?”
朱康不好意思地笑笑,坐下来拿起茶杯。
朱婕又说:“你在这里坐坐等我爸爸和叔父他们。我得找鸢儿问点事情。”说完站起来也下楼了。
这里雨无忧下了楼,随便找了个方向匆匆行去。边走边回想方才一幕,发现自己想错了。那朱婕说要去找的鸢儿才该是那个卧底尼姑啊。鸢儿才是那个北方口音带领一干人去落云洞的冒牌尼姑。朱婕是那个音量高亢的人。既然那耳环谢蘅有,她有,难保鸢儿也有。丢耳环的也许是她,也许是鸢儿。但几乎可以肯定和鸢儿约会的应该是朱婕,因为雨无忧第二次在黄昏时分听到两人约会中的一人正有朱婕的高亢音量。雨无忧心想这也不奇怪,既然有丁冶那样的男人,当然也会有朱婕这样的女人。突然间,她想到谢蘅,立时浑身不自在,加快了脚步,继续在人群里穿梭。
在一条稍微安静一点的路上,她看到一家店门边挂着牌子,写着“赁马”,马上走了进去。她问店主:“可有马车租赁?”她不会骑马,只能租车。店主摇头。她失望地又问:“请问哪里可以有马车搭客人去翠烟县吗?”
店主很有耐心地说:“鹂州城到翠烟县单程都要一两个月,姑娘你去找赶在冬天来之前到鹂州来进货的翠烟商人,搭个顺风车吧。”
一两个月?她有些错愕。不对啊。她八月底到翠烟县,在那过了一个来月,然后就到了鹂州。如果路上花了一两个月,现在怎么也该是十一月中下旬,按阴历算,也是十月了。不是桂花才开完没多久么?
她问店主:“现在到底是几月啊?”
店主白了她一眼,说:“这位姑娘说笑话么?你看这秋高气爽的艳阳天,现在是九月初。姑娘不租马就算了。我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雨无忧怏怏地走出这家店,脑子里还纠结着刚才的对话。这日子怎么算也不对啊。难道在这里呆久了没记住时间?自己不是五月去的西藏,而是三月四月去的?不对啊,去西藏是为了过生日,自己的生日不就是五月吗?难道在翠烟山只呆了两月不是三月?不对不对。问题的关键在于店主说从翠烟县到鹂州城需要一两个月时间,但自己从翠烟县到鹂州来就没花多少时间。
自己还是赶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吧。看来要去找个翠烟县商人打商量了。希望不要再次坐上朱义那种人的马车。
也不知翠烟县在哪个方向。她回头想再问那个店主,却瞥见朱婕阴沉着脸正迎面行来。她暗想不好,转身一溜烟跑起来,边走边回头看,却见朱婕看到了她,也加快了步伐。直觉告诉她朱婕正在找她而且不会有好事,她慌不择路地乱跑,拐进了一条小巷。这个区本来就不是闹市区,这小巷没有商店,更僻静。她跑到小巷尽头,才发现是个死胡同。慌乱中,背贴着墙她转过身来,面对从容走来的朱婕,脸色苍白地挤出一点笑容说:“朱女侠,你找我有什么事?”
朱婕不答话,但是停住了脚步,看了雨无忧一会儿,手里刷地抖出一根银绳,用力一甩,那绳直直地象棍子一样朝雨无忧戳来。雨无忧本能地一跳,跃上了墙角一棵高树树枝,俯仰几次,抓住了旁边一斜枝终于站稳了。朱婕不由得一怔:“你怎会我雪烧门轻功?你认不认识妙雨?你到底是谁?”
雨无忧也一怔,心想:“我使的明明是翠烟门轻功啊。”
情急中,她恍惚想到,妙尘是没有教她这种直上直下,一纵十数尺的功夫。翠烟门的轻功似乎都是必须足蹬固定的东西,依靠不断地换支点,一点一点逐步上升的。她突然可以跳这么高,确实奇怪。只能是神秘兰翘汤的功效。
胡乱想着,朱婕也一跳来到离她几尺远的另一根树枝上,说道:“不管你是谁,今天我也要杀了你。”话音未落,银绳直指雨无忧左胸。
雨无忧连忙避开,却重心不稳,从树枝上掉了下去。朱婕的银绳毫不迟疑跟着雨无忧的身体飞甩过来,显然不置对方于死地不罢休。
雨无忧本来就是三脚猫功夫,在半空想把身体调整平衡都办不到,眼睁睁看到银绳剑一样地刺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电光石火的霎那,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手扯过那银绳,力量之大,朱婕握不住武器,银绳脱手而出,她自己跟着从树上摔了下去。那黑影另一只手一把揽住下坠的雨无忧的腰,另一只将银绳掷出在树干上一点,身体就势一跃,跳到树梢,然后三跳两跳在这城市众多的梧桐间穿行,转眼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