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大概是太放松,春迎又不象以前那样按时来伺候她,她便大睡特睡到了晌午。醒来时天色非常明亮,昨晚没拉窗帘,她看到窗前吊的那一骨碌紫藤花正在盛开,小小的花瓣象要突破身体的局限似的,想开得杯口大,碗口大,充满喜悦。也许是体内那道无端多出来的清气作祟,她心情特别好,不光是紫藤花,看到什么都跟在微笑似的。
起床后她去浴室收拾已经晾干的几样东西,塞进背包,准备出发了。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还是穿着谢家给她穿的衣服,除此之外,她没带走任何谢家的东西。她在穿衣镜前端详了半天自己,然后对自己作个揖,口里说道:“本质上,你还是个清廉之徒,难得难得,岂敢岂敢。”
出了房门,院子里和昨日一样寂静无声,她想了想,没有从院门走,而是走到桂树下,一跃上了树枝,然后选择一个看起来离街道最近的方向,从那里跳到院墙上,一步几纵,在房屋顶上如一只轻盈奔跑的猫一般,转眼来到谢府外面的一条安静的小巷里。
小巷尽头是一条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她转眼就混迹其中,大大地放下一颗心来:这么容易。她回头冲谢府轻轻摆动了一下手掌,心里说道:“再见了,安乐窝。不管你们是好心还是歹意,我都谢过了。”
鹂州非常繁华。马路平整宽阔,路边种满梧桐,房屋整齐,沿街不少二三层高的木楼房。商店鳞次节比,货物丰富。而路人精神面貌良好,衣着整洁,颜色鲜艳,雨无忧不由得暗地佩服丁冶的治理能力。不过也许是前任的功劳,或者鹂州自古如此。至于春迎所说“大熙国崇尚俭朴”云云,实在看不出来。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穿行,见几乎人人面孔都擦得雪白,身上或多或少都散发出一些香味,于是暂时判断为这里的人果真不爱沐浴,因而以喷香除去体味(用粉掩饰不爱洗脸?),如同十八世纪的法国一般。
转了几个弯,路人依旧不见少。她自忖离谢府已远,何不找个地方喝水吃饭,然后再向人打听回翠烟县的路。路边热闹餐馆有不少,她选了个坐落在街角,稍微显得冷清一点的门匾上写这“鹂州面馆“的小馆子走了进去。这面馆店堂狭窄,不过桌椅倒清洁,又两三个人在吃饭。一旁有楼梯通往二楼,她毫不犹豫就走了上去,选了个靠窗好观察环境的座位。小二姗姗来迟地送了一张菜单,她看了半天,选了一壶菊花茶,一碗“本地素面”。等菜的功夫,她好整以暇地东瞅西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进馆子呢。她发现几个月下来,虽然经历不算顺利,但她刚开始的焦躁之气已经逐渐消失,心情开始变得从容。回家这件事,肯定是既定目标,但不能盲目着急。自己要坚持练习轻功,一方面对回家有利,另一方面还可以健体。如果暂时回不去,要考虑在此地长期生存的问题。自己擅长的是什么?英语
---不考虑;电脑操作---不考虑;做会计?她倒是有会计证,不过这里有地方需要帐房女先生吗?跳舞?这种女人地位比较低下的地方,跳舞一定是只有风月场所才有,因此
---不考虑;街头练杂耍---这个,实在吃不起饭再考虑吧。再说她除了爬高还会什么?去裁缝店找活干
---没法考虑;做饭?她的手艺算不得大厨,最多哄哄没见过大世面的朱家母女。在鹂州这样的“大城市”,只能在三流小饭馆打打工。想到这,她才惊觉手里没有一点钱。和刚来时一样,她只有手腕上那根做工粗糙的银镯子。这顿饭钱怎么付?她急得手心出汗。早知道从谢家出来时就顺点东西了。习惯性高思想水平害人不浅。
面端了上来,看着颜色诱人闻着喷香扑鼻,她一早起来忙碌又没吃东西,经不过这诱惑,端了面吃起来。一会儿拿手镯抵押吧,书上江湖里大家不都常这样做吗。她含糊地想着。稀里哗啦巴拉完毕,她给自己斟了壶加了冰糖的菊花茶,边喝边悠闲地看着窗外景色。
平心而论,鹂州城除了没那么高的楼房,行人除了穿得没那么现代,玩耍方式稍有不同外,这里的热闹程度几乎和她以前居住的城市没什么两样。
有两个负剑男女一前一后走进这间饭馆,“蹬蹬蹬”上了楼梯。雨无忧心中有鬼,赶紧将板凳一转,整个身子侧过去对着窗口,将背对着来人。
那两人在离雨无忧稍微有点远的位置坐下来,也不看菜谱,女的张口叫了两碗“鹂州炒面”,看来是常客。
等面的当儿,那女的问男的:“堂兄,这次下山会呆多久?”
男的“哼”了一声清理嗓子,压低声音说:“没准儿。”虽然压低了,却还是听得清楚,大概是长期做保密工作养成的习惯。
女的又说:“你师父这次真开通啊。”
男的轻声笑了笑,说:“他老人家还有别的事让我办。”
女的说:“堂兄你现在多受重用。来日继承你师父衣钵的肯定就是你了。”
男的“嘘”了一声,大概是朝雨无忧这边看了一看,然后说:“别这么说,还有大师兄呢。”
小二把面端了上来,两个人开始吃面,并未继续聊天。
雨无忧看着窗外人流,脖子都低酸了,因为听他们说了一些似乎不愿意别人听到的但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突然站起来叫小二结帐,因为那样就会和这两人面对面。因此只好暗暗盼望这两人赶快吃完走人,她才好离开。
谁知那两个人吃了许久都没有走的意思,小二倒又上来了,径直走到雨无忧身边,问道:“姑娘,还要点什么吗?”这样一问,那边两个人都抬起头来朝她这边看。
雨无忧遮掩着说:“不要了。我。。。我就结帐。”
说罢又想起身无分文,浴室尴尬地褪下手上的银镯,脸通红地递给小二:“我忘了带钱,拿这个先抵押着怎么样?“
小二的脸色立时由殷勤变成轻蔑。他用两根手指接过银镯,嘴里阴阴地说道:“我给老板看看吧。”说完转身准备下楼。
那边一个声音中气十足地叫起来:“伙计且慢,这姑娘的面钱我出了。”
雨无忧不由得一怔,抬头看着说话的人。是那个被称为“堂兄”的形容清癯的年轻男人,已经站起来,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摸出一快碎银扔给小二,一边对着雨无忧笑,一边说:“剩下的赏你了!”
小二大喜过望,笑逐颜开地下楼了。
这里,雨无忧虽不太愿意被相助,但也只好对那人说:“谢谢你。”
那人手一挥,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说:“小意思。在下端华山朱康,不知姑娘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