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完,鸾琴凝神向桃夭看去。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轻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然是拼尽了全力才使自己不至于完全陷入昏睡。无奈伤重,她已经真正没有力气来维持清醒了。
湖面上传来赤鹏尖锐的叫声,声声急促。鸾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水中待了竟有一多天。微微苦笑,虽说弱水不至于伤到他,但他修火的灵体长时间泡在这样至纯至净的水里也确实有些不适。可他却打心眼里不想就这样抛下小夭独自离开。看着她孤零零的睡在水底,他就忍不住坐下来陪她。
他想起自己幼时每逢伤病,醒来时候总盼着身边能有个人,是谁都好,哪怕是仇人,至少也可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事与愿违,他每次睁眼,看到的都是空洞洞的屋子或者蓝莹莹的天空,无一次有人在侧。这种醒来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的孤独,他不希望小夭也尝试一遍。
但同样事与愿违,他一直的守护并没有等来小夭睁眼,反而发现她的伤势越来越重!因为没有灵力护身,小夭的外伤恢复得极慢,而她体内的热力却日益强盛。不消几日,她就被烧得面色如纸浑身抽搐。
鸾琴把小夭抱在怀中心急如焚。现在已经不能将她送去玉山了,恐怕一出炀谷,她就会被这股热力烧成灰烬。而炀谷之中因为弱水纯净,周边几乎寸草不生,根本难有用以疗伤的药物!
焦灼之中,鸾琴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旭日咬牙放下了小夭。他跃出水面,招来赤鹏吩咐道:“三天后若听不到我召唤,你就一路向西行,用最快的速度到玉山求见王母,请她来救小夭!千万记住了!”
话音未落,他就又一头扎进了水中。只是却不在桃夭身边停留,迳自向着炀谷深处疾奔而去……
身体好像着火了一般烧得她生疼。桃夭昏昏沉沉睡在湖底,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这团火焰吞噬。
灼烧感时强时缓,她的意识也时有时无。有意识到时候,她忍受着无边的痛楚,想起玉山上孤独却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忍不住问自己,后悔吗?离开玉山,坠入尘世,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就要送掉性命。后悔吗?
她一次次痛醒,便一遍遍问自己。她离开玉山,为的是离开那些无法触及的往事,可偏偏越是躲就越是躲不开,沧流沙般的声音时常会窜进她的脑海,使她连想着那片绵绵桃林缓缓逝去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灼痛日复一日的增强。仿佛是一个轮转,每日里总有一段特定的时间痛得特别厉害,让她想死都死不去。生命逐渐消散,桃夭有意识的时间越来越短,常常刚一感觉到疼痛随即便堕入了黑暗。
快要死了吧?在这个孤寂的湖底。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桃夭睁开眼睛,想最后隔着弱水看一眼天空。
她没有看见天空,却看见一池琥珀般绝美无比的弱水。
日出时分,太阳从谷底缓缓爬起,攀上炀谷,荡进弱水,金黄的光芒将无边无际的大湖染成琥珀色,晶莹酣畅。
原来,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身边竟是这样的美色。桃夭微微笑着合上了眼睛,罢了,就这样吧......
突然,一道冰凉而强劲的灵力自额头注入,瞬间逼退了大半灼痛。灵力源源不断的灌输进来,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夭!”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炫金的琥珀色早已退去,干净透明的弱水与眼前的男子如出一辙。
“千。”桃夭虚弱不堪,却仍欣喜于能遇见故人。
一样的青衫飞扬,他眼中的温婉却让桃夭莫名委屈,嘴一扁,差点就哭了出来。
千低声笑道:“你不在山上种树养花,跑这里来胡闹什么?还闹得一身是伤,这也是玩的么?”
半是责备,半是心疼。这样的语调终于让桃夭再也忍不住,缩进他怀里呜呜直哭。弱水竟连眼泪都无法承载,晶亮如珠的泪滴顺着水波荡漾开去,仿佛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
桃夭越哭越伤心,抽抽嗒嗒的为自己安排后事:“我身体里有团火,快要把我烧死了。鸾琴都救不了我,你一个小小的妖族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下山时候带了一瓶瑶池的灵泉水,和别的东西一起放在九里河旁的努瓦寨里。你去寻了来,一半自己用,另一半给一条在玉山下湄水河里待过的大青鱼用。你得帮我找到它。灵泉水是天下至灵,于你们修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可不要独吞了!还有,我死了以后,你把我带去一个叫九黎的地方。不准问为什么!活着时候来不及去,死了总得去看看……”
桃夭絮絮叨叨没完,生怕自己突然死了来不及交代清楚。又突然觉得自己蠢笨无比,才会落到如斯田地。但凡她再聪明点,就不会被沧算计到,也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那么身体里的这股热力就不会发作的这样严重,她也就不会死。
可是现在,千在自己面前笑得这样干净美好,她却快要死了。万般无奈涌上心头,桃夭哭得肝肠寸断。
千笑着摇头,抱起桃夭跃出水面:“你不会死,我会救你。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你是妖。”桃夭傻乎乎的说。
千扬声大笑:“妖又如何?莫非你嫌弃?”
桃夭一愣,下意识摇头:“没有没有!不嫌弃!”说完才自觉奇怪,嫌弃什么?不嫌弃什么?
碧蓝的弱水如明镜般平静,天青色衣衫偶尔与水面相接,碰出圈圈涟漪。风撩动他耳边碎发,荡漾着自由自在的气息。
看看千干净清朗的模样,又看看自己破败的红衣和满身血污,桃夭忽然生出了自卑的情怀,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得回玉山去。”千忽然说道,“只有灵泉才能压制住你身体里的炙毒。”
“炙毒?我中毒了?”桃夭还是有些迷糊。“你怎么知道?”
千挑眉一笑,正欲回答,却听得身后一声怒喝并伴随着一道火光疾箭般飞射而来!
“妖孽!放下小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