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那株需十数人合抱才能围成一圈的巨大桃树在冷风里簌簌发抖,枯黄的残花裹着无法承受的雪团纷纷掉落,仿佛是年迈老人流下的浑浊的泪水,又仿佛是最温柔的长者弥留时对幼女无言的不舍。
抚着满是龟裂的树身,桃夭心如刀割:“当初是你告知我与桃林结缘,叫我莫要再纠缠在前尘往事之中。我听了应了,再不追问爹娘的任何事情,只当这桃林是自己的父、是自己的母。可如今,你又为了子虚乌有的罪名要毁我的桃林、断我们的缘法!你这岂不是等同于杀我父弑我母!”
狂风呼啸。桃夭的控诉被生生吹散,根本传不到林外。
王母的神威依旧强大,桃林岌岌可危。
如此的仇恨,桃夭怎能容忍!况且,没有了蟠桃林,她自己伤怀不说,青儿也再没了生路!
为了桃林,为了青儿,桃夭必将殊死一战!
拿定主意,桃夭腾的站起身,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极尽所能释出灵力。
林子里囤积百年、厚如地毯的碎花被全数托起,像一片巨大的红云缓缓升腾上来,高过头顶,高过枝桠,高过树冠,在林子上方形成一条厚厚的绒被阻挡住暴雪的侵袭。
地面上没了碎花,露出黑黑的泥土来。泥土里晶莹透亮着一些细小的光点。
这是什么?桃夭俯身摸去,触感冰凉。抓一把在手中,转瞬便化为水气。冰晶?!王母为了彻底毁坏桃林,不但降下暴雪,甚至还冰冻了整座玉山?!
桃夭大骇,心底凄凉一片,合眼垂泪。
仿佛感应到她的绝望,身后的巨树抖落下仅剩的几朵桃花,抚慰般飘到桃夭身上。
“不要不要!求求你别死……”拥着粗糙的树干,桃夭哭的不能自己,凄凄哀哀的呢喃着满心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给它们一条生路!她只是想有个伙伴而已,这难道错了吗?
她从不懂得寂寞,是因为她一直都生活在寂寞之中!
她没有过去,又看不见未来,满心满眼都是这无法言语的桃树林。她想有个人陪她说话,她想有个人能关心她,她想有个人觉得她很重要。这难道错了吗?
青儿只是一条鱼,它也不会说话。可是它会笑,会拍水逗她,会挥着短短胖胖的鳍关心她爱护她。在青儿这里桃夭觉得自己很重要,没有了她青儿会伤心会难过会哭泣。
而这一切都是桃夭在王母和那些木头人侍女身上无法得到的。桃夭想守护这一切,想保护青儿,想帮助它修习。难道这也错了吗?
如果她和桃林、和青儿注定无法相守,那么……
桃夭咬唇缄默,缓缓矮身蹲下,双手紧贴地面,拼尽全力释出更多灵力。掌下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浑身发抖。
漆黑的地面却在一点点解冻,莹亮的冰晶渐渐变少,一滴滴化成净水渗入泥土,滋润那些濒临死亡的桃树。
王母是上古大神,桃夭却只有数百年修为,两者之间根本无从较量。可桃夭不要命的抵抗,还是让林外的王母着实吃了一惊。
蟠桃林方圆数十里,绵绵看不到尽头。小小的桃夭居然能托起厚重的花被来阻挡暴雪,还企图化解冻山之术。她该是筋疲力尽了吧?她的身体……
王母不由自主的收敛了些许术法。她虽身在林外,可灵识却一直紧紧跟随着桃夭。她的悲戚,她的哀诉,她的眼泪,她的绝望,王母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出手便是极强的势场,为的就是希望桃夭知难而退。
只是她倒忘了,桃夭丫头岂会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这小丫头,真真和她母亲一样啊!为了身边的人事,竟可以这样义无反顾!
看她哭得如此哀伤,王母心里一阵疼过一阵。可是一想到洪荒境上神族们的言语,她便又无奈的狠起心来。小夭,我容得你恣意任性,可是这天下却容不得啊!
然桃林深处的桃夭却并不知道王母的百转千回,只勉力抵抗着来自林外的强大势场。身体灼痛无比,内心哀伤一片。
如果注定无法相守,那就让自己死吧。要她看着桃林尽毁她做不到;要她看着青儿无所立身她也做不到。当绝无仅有的东西全都放不下时,能舍弃的就只有自己了。
桃夭哀哀痛哭,泪水涟涟,犹自不停的送出灵力,企图温暖脚下这片冰凉的黑土地。
“够了!”
一声娇斥传来。王母的神威嘎然而止。
天开云散,风雪褪尽。
阳光掠过光秃秃的树枝照进林里,空前的耀眼灼目。
桃夭筋疲力尽的跌倒在地上,任漫天的碎花掉落下来将自己掩埋。
一阵暖风拂过,扫开她身上厚重的花瓣。一抹嫩黄的身影飘然而至,把桃夭轻揽入怀,拭去她嘴角的血丝,探查着她的伤势。
“够了。”刚才的声音说道,“蟠桃尽毁,桃树也伤了根基,百年之内再不会有果子结出来。你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难道你也不记得这林子的来由了?”
王母轻叹一声,并不接话。
桃夭认得这声音,是后土,那个骗自己说出千的人,王母绝无仅有的朋友。
“小夭的秉性你并非不知,旁人如何说又有什么相干的?玉山王母什么时候如此看重那些人的说法了?早知道你这样为难她,我便什么也不和你说了!”
后土与王母本就熟捻非常,这会儿见桃夭伤重,说话便有些不客气。
王母倒并不在意,只深叹道:“她终究是要下山去的。若是他们知道湄水河里的精怪与桃夭有关,那她往后的路还怎么走?”
后土微微一愣,显是没想到这么许多。继而摇头苦笑道:“五百年前黄帝姬氏麾下神妖一心,不畏艰险四方征战,终一统天下。而如今,神妖两族却变得水火不容,难以维系。阿女若是早知道有现在的局面,当初又何苦舍弃良多!可怜小夭,怕是连自己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娘……”这是桃夭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原来她真的是有娘的!原来她叫阿女!她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从未来看过自己?
“娘…..”桃夭无意识的呢喃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心里涌起满满的委屈,顿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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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早就去了医院,回来后就只够力气躺着不动了。断更一天,实在不好意思!谢谢朋友们的鼓励和厚爱!瑶花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