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我投下第一个蟠桃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些年来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当初不阻拦,现在却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桃夭始终想不通王母为什么要阻止她投桃,她绝不相信青儿会作乱。“青儿不过是一条鱼,你是上古大神,威力无边。它于你会有什么威胁?就算它修成人形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有个伴而已。”
“玉山之上怎容得妖孽作祟!你休要妄想!”王母神色严厉。
桃夭闻言怒极反笑:“妖孽?玉山上没有妖孽吗?”纤手一扬,遥指着林外的侍女,桃夭满心愤恨:“阿莲、阿荷、彩霞、落云她们不是妖孽?那些守山宫娥不是妖孽?凭什么你做的人偶不算妖孽,青儿就是妖孽!”
王母紧盯着桃夭默不作声,脸上变换着不同的神色,讶异、了然、孤寂,以及一丝极苦极淡的微笑。
原来她不知道自己早已发现侍女们是人偶,桃夭有些难过的想。其实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玉山的秘密,那一众娇艳可人的侍女宫娥原来都是王母用术法制作出来的人偶!她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感觉,她们只是王母感触的延伸。她们看到的便是王母看到的;她们听到的便是王母听到的。
桃夭极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她知道人偶的眼睛要用瑶池灵泉的水洗过之后才能看到东西,所以才一次次的闯入瑶池,可是却始终没有遇到王母。
问不到想要的答案,桃夭便开始刻意疏远玉山上的一切人事。
原来她一直都在和王母斗智斗勇。王母做了一众人偶接近她,窥探她的一切;而她则尽力躲避着人偶,用层层桃花阻隔着她们的视线感觉。她不愿意和一堆木头人结交。
而如今,她却突然发现,其实孤独的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王母。
桃夭心里软了软,再接再厉想说服王母:“以后我每天只给它一个桃子好吗?我保证它不会胡作非为!可以吗?”
王母依旧不说话。
桃夭只能一再退让:“两天一个桃子,好不好?五百年了,它那么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如果没有蟠桃,它可能永远都修不成。就当是给它一条生路,让我再喂喂它好吗?”
桃夭期盼的看着王母,她是真的担心青儿。如今青儿身躯庞大,一般的水域已经容纳不下它,可广阔的东海里早已盘踞了各类极其强大的水族:鲲鹏、文鳐、夔牛……以青儿的修为根本无法在那里打下自己的地盘。它现在正处于尴尬时期,倘若没有她的帮助,青儿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怎么能看着青儿走上绝路却袖手旁观!是她,是她抛下了桃子引诱当时的小青鱼修炼;是她将青儿引上了这条不归路!如今,如果她真的听命王母不再给予蟠桃,她又怎么对得起青儿五百年的漫长守候!
桃夭既忐忑又凄哀,一双清透如水的眼睛渐渐蒙上了雾气。
王母微微叹息,言语冰冷:“青鱼绝非你所见般简单。无论你信与不信,从今往后都不可再往山下投桃!你应是不应?!”
桃夭没想到自己卑颜屈膝的哀求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决杀令,一时间悲苦难耐,咬牙怒视:“绝不!”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莫要怪我做绝了!”王母轻喝,双手微张,两团明亮的白光跃然其上,莫名的冷风鼓动起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及腰的长发如绸缎如锋芒,飘散舞动间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恍若透明。
这是做什么?桃夭木愣的看看王母,又看看原本晴朗明媚现在却阴霾灰沉的天空,不明就里。
她不相信王母会伤害她。即使她知道王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可她也依旧坚定的认为王母不会伤害她。所以在看到王母手中的白光越来越强烈时她仍旧没有动用丝毫灵力自保。
她只是觉得今天的山风有些寒凉,比以往任何一天的风都寒凉,似乎有种彻骨的意味。
忽然,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只片刻工夫,便转成了鹅毛大雪,夹杂着冰刀般的冷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桃夭傻呆呆的立在原地。她从未见过雪,也不明白终年温暖如春的玉山突降大雪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片片白色落到手上脸颊上化作冰凉彻骨的水滴时,桃夭才有所惊觉。
蓦的回头看去,身后的桃林已经覆上了一层白白的雪绒,原本灼灼锦簇的桃花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枯萎凋零。硕大的蟠桃萎蔫干瘪下去掉落地上,转瞬便化为一股白雾消散于风雪之中。原本静谧安详的桃林弥漫起一股萧索死气。
此情此景给了桃夭当头一棒:王母竟是要毁了这片桃林!
“不要——!”桃夭凄声厉叫,飞扑向前跪倒在王母脚下,伏地叩头的同时泪如泉涌:“不要不要!不要毁我的桃林!快停下来!我答应你了还不行吗?求求你不要!”
前所未有的惧怕和无助让桃夭无所适从,她一直在猜测王母会这么处置自己,罚跪、幽禁、驱逐,都有可能,却唯独没想过她居然会摧毁桃林!
这是与她息息相关脉脉相连的桃林啊!却要在她眼前凋零死去。桃夭只能拼命的磕头哭求,希望王母能手下留情。
然而,面对凄苦难以名状的桃夭,王母却丝毫不为所动,掌间的灵力越发强盛,天上阴云密布,林间寒风肆虐,大朵大朵的雪花滚滚而来,顷刻间便覆盖了整片桃林。有桃枝承受不了雪压的重量,咔嚓一声脆响着折断,宛若对生命最后的遗言。
枝折桃落花凋零。这一切都像利刃般剜刻着桃夭的心。恨意升腾,怒火中烧。她停止了磕头,缓缓站起身来,伴着一声悲戚的长啸飞身向桃林深处退去。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王母根本就是怀了毁林的心思来的。
王母深知自己脾气,料定了她绝不会弃青鱼不顾,是以亲自下令而非派侍女传话。而她更料定了自己绝不会因为王母亲临而有所退让,她甚至还料定了自己即便嘴上应承,背地里依然会我行我素想方设法继续接济青鱼。
所以,毁林灭桃,是阻绝青鱼修炼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