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和邂逅这两个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弄懂这个道理的时候,小楚芸已经上初中了。
邂逅一词在特殊的语境下是指男女双方突然相遇并产生情愫。从字面就可看出,小楚芸和谭同学的那次交集顶多算得上是偶遇。因为至此之后二人再无牵连。
对方依旧是三班的红人班长,而楚芸顶多成为了他众多粉丝中的一个,还是最小透明的一个。楚芸并不是个话多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也不是人人都大胆到把告白递情书当成家庭便饭,最起码懵懂中的小楚芸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在前面走着走着,逐渐的将自己和其他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小学毕业那年谭思远以最高分直接被一中直接录取。小楚芸则跟着大部队按部就班的接受就近分配。毕业前看着学校挂起的表扬横幅,谭思远三个字依旧夺目。楚芸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一中的校区和楚芸的初中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清晨上课时还是能偶尔碰上那个身影。仅仅一个暑假他的个子就蹿了又蹿,一下子高出她整整一头。
每次赶公交等车时看着他骑着单车从身边匆匆离去,她总会觉得心情仿佛舒爽了许多。
就近分配下的初中生活在学业外没有太大的变化,和要好的朋友都挤在同一张桌子上。
“我给你说啊,上个月市里面的数学竞赛一中谭思远又是第一!”
“真的啊,小学的时候他就常获奖……”
就连八卦话题的开头也没有因为校区地域不同而有所更改。
小楚芸时常不厚道的想着,和谭思远同一时期的学习达人一定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长期在这个人的阴影之下说不定会窒息。
楚芸知道自己别扭。明明在意他的消息,却从不主动打听,明明想看见他,却也从不主动靠近。她喜欢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别人对他的议论,喜欢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这样一来,他就是只属于她一人的一样。
当然,上了初中之后所有的八卦走向不仅仅只局限于学习,爱情狗血什么的才是那个年纪真正的王道。
“哎,你听说了吗?一中的那个谭思远好像和他们班的女生好上了。”
“真的?哪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停下手中的笔,楚芸支起脑袋望向窗外。但是,又怎么不可能。还记得昨日放学挤在公交车上正昏昏欲睡,微微抬眼就瞟见车窗外谭思远用自行车载着一个漂亮的女生刚巧驶过。二人间有说有笑,好不亲近。让她不去想歪都不可能。
这不是第一次传出他被告白的消息,源头甚至比楚芸遇上的那一次还要早。但是这次不太一样,据说那女生是那样的出色,样貌和才学都不逊色于他,并且执着的可怕。他从不是会拒绝的人,委婉的拒绝方法和待人温和亲切的态度,只会让那些女生的心死灰又复燃。
细细想来,那人不管是获奖成名,还是早熟早恋都与她无关,她没有资格,也不归她管。这样想来,却愈加觉得难受。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反复出现那人的身影,像是按了重播键一样不停回放。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与她无关,心里却苦涩至极。
放学时,她正浑浑噩噩的收拾东西,好友依依一把拉住她。她说,陪我走一会儿吧。
楚芸突然不想拒绝。
此时是初夏,夜晚的凉风和着蝉鸣徐徐吹来。依依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着,楚芸背着书包脚步有些拖拉。一中的自习课总是全市最晚下课,谭思远放学也从这条路走。想见他,又不想见他,楚芸一时纠结开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依依的话很轻,却一针见血。
楚芸愣了愣,抿抿唇决定保持沉默。
“你呀,总是那么被动,对方一定不知道对不对?”
“嗯。”楚芸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了一声。
“喜欢的人只看着就够了?不去争取他终究不是你的。”楚芸依旧沉默。
“那个人姓‘谭’对吧?”
楚芸立即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对方。
依依得意的一笑,“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朋友可不是白当的。”说着便推着自行车接着往前走,身后的楚芸赶忙快步跟上。
“他太出色,你又太平凡,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你说你们怎么凑到一起?”
“我也这样想,所以……”
没让她接话,依依接着道:“所以你就打算‘守株待兔’?他那样的兔子就是瞎了眼,也轮不到你这样的小树苗让他来撞啊。”她字字见血,毫不留情。见楚芸没有反应又道:“就算是树,咱也要做一棵高大粗壮、会开花结果,能让他往这边靠的树啊。如果有一天他想不开硬要寻死,也要让他第一眼看见你……”
见对方半天没吭声,依依停下来转头一看可吓了一跳。原本挺顺溜的话到嘴边可就变结巴了:“你,你,你别哭啊。”
本来还一边抹眼泪的楚芸听到后,咽着眼泪哭笑不得,“什么叫……看上我就是寻,寻死啊。我,我还看上你了呢……”
“你可饶了我吧,你这叫‘谋杀’。”
“我还就赖定了!”
“姑奶奶,你还是去祸害你家那位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找打!”
在十四岁那年楚芸第一次为这个人哭泣。
没人注意到楚芸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等注意到的时候,突然觉得她已经让人不能忽视。她变得愈加爱笑,愈加勤奋,却也愈加安静。虽然班级的成绩排行榜上她并不算是名列前茅,但是相对于以前得过且过来说,她进步了不止一点两点,就连班主任都笑着说再这样下去,应该能考上一个不错的高中。
但是,那不是楚芸的目标。
初中毕业那年,楚芸在一片惊讶声中以艺术生的身份被一中高中部扩招录走。终于和谭思远再次进入同一所学校。
依依在假期的时候请客来犒劳她这一年多的艰苦奋斗。餐桌上,依依向她举杯笑道,辛苦啦,真没想到你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
楚芸只是笑了笑。
开学典礼上,看着被选为学生代表的谭思远站在台上演讲,十六岁他的脸庞还略带些稚气,却已经是英俊挺拔,眉目清朗的让人不忍直视。这样看着心里便是一阵喜悦。她知道自己也是可以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按照惯例,一中的高中部很快也被他收归囊下,成为了他的占领地。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一个耀眼的存在。他参加的篮球赛总是有最多的人去助威,他参加的演讲赛总是座无虚席,考试排名次次都是他一马当先,稳坐冠军宝座,学生会当然也不会放过。
太过耀眼总是惹人嫉妒的前提,但他又是那么不一样,谦逊温和、彬彬有礼,对谁都是一见如故。这样的他太过完美,也太不真实。他的粉丝乐于尊称他为“王子”。或许这个称呼太过于俗气,但是青春期萌动的少女乐于将一切事情都关上缥缈美好的童话面纱。
一日大课间,依依跑来画室串门,推门看见教室没有外人开口就道:“你家那位实在太强悍了,不就是一班和三班打友谊赛嘛,怎么他一加入就像是古罗马斗兽场,那场面堪称恢弘……”
“比分怎么样?”楚芸涮了涮水粉笔,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胡侃。
“那还用说,一班肯定赢定了。”
此时似乎是又进一球,球场上的欢呼声已经逼近了偏远的艺术楼里,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尖叫着:“王子,王子……”
“王子,王子”依依吐吐舌头,从其他静物台上捞过一个苹果就大摇大摆的啃了起来,“这名字真俗气,还不如叫‘谭白马’呢。”
想了想,她又凑到楚芸身边,瞧着她不为所动的对着静物练水粉嚼着苹果含糊不清道,“不过还好,你们也差不远。知道别人怎么称呼你吗?”
“怎么称呼?”楚芸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过静物。
“虽然不是公主,不过‘女王’这个词也不赖嘛。”
楚芸被称为“女王”并不无根据。在这一届两个艺术班当中,她的专业课和文化课都是首屈一指,当仁不让。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太擅长与人交际,看起来就像是独来独往的高傲女王。
虽然她的知名度并不如王子来的广泛,但她的支持者倒也不在少数。她的画作总是第一时间被竞相传阅临摹,也有常常被人拉去做范画的经历。虽然一开始会觉得这个人清高,但相处久了就会发她其实心思单纯认死理,有时又迷糊的可怕,并且,超级好说话。
“其实,”依依吞吐半天,“以现在王子和女王的身份,你可以主动点试试。”
楚芸的画笔停了片刻又继续挥动起来。
“有那么多的公主都前赴后继,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这语气夹杂的一丝叹息。
“那么,你打算这样一直下去?”
“就先这样吧。”
停了片刻,依依感叹:“你果然不适合做猎人。”
因为不适合狩猎,只能守株待兔。但是那只兔子又何时会来撞击她的树桩呢?楚芸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