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晴吃完饭放下碗后,低声道:“叔,我明天跟你一起下地干活”,眼下家里第一缺的就是粮食,好歹要先保证这一季麦子能有个好收成,否则下半年秋冬两季就没饭吃了。至于上村学的事情也就只能暂时缓缓了。跟这个比起来,倒是眼下坚持到夏收的粮食缺口更愁人。
原本赵梓晴以为夫妇二人听自己一个女孩子下地,会阻止自己,至少也拦一下。她却不知道,夫妇二人喜得闺女,这个时候哪会对她的话有意见,在他们看来,这闺女不过是想下地玩玩闹闹罢了。
当下也就应了下来,赵梓晴愣了一下,本想解释解释,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响动,随后就见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高……高家娘子……”,放下碗迎到门口的妇人显然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到自己家来,所以说话就有些不爽利,“你……怎么得闲到这儿来了?”,妇人嘴里虽是问着,但她堵在堂屋门前的身子却是半点没动,显然是不想让那妇人进屋。
见眼前的景象奇怪,赵梓晴侧了侧身子从门缝向外看去,见院子里站着的妇人最多不过三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净面的六褶洒脚裙,许是风寒的缘故又在肩膀上加了件同色的泥巾领子,时俗与中唐后衣尚宽肥不同,当下的女子裙装还循着北周与北齐的风俗,流行窄衣小袖,这妇人身形本就婀娜,这身杀腰裙装更把她撩人的身姿纤毫毕现的勾勒了出来。借着月光与含糊的灯光,依稀可见妇人头上梳着高祖朝时宫中最流行的乐游髻,上面插着一只梅花形的金步摇簪子,簪子的吊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叮叮的轻微撞击声响。乐游髻下的画眉选择的是斜月式样,额头却不曾敷有额黄,只是在额心处点了一枚艳红欲滴的菱形花子,双颊微微敷粉,如此以来愈发衬得大红春的点唇式妖艳夺人。这般的衣饰与梳妆,使站在淡淡月光下的妇人实有一段天然的撩人风姿。但要说最引人的还是她动步之间露出的那双半月履,在她这个年纪还选用大红锦缎做鞋面就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鞋面上绣着的还是一对儿绿颈红羽的交颈戏水鸳鸯。
来人想是对妇人这般的举动见得多了,或许在意料之中,是以也不以为意,轻轻招了招手道:“赵嫂子借一步说话”。
这个家的男主人,也就是赵梓晴认得叔叔姓赵,来人才会对妇人喊赵嫂子,妇人本姓张,也可称呼赵张氏。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赵家老三,也就是丢掉的那个女孩也叫赵梓晴。
当赵梓晴清楚这一点,她只能无语问苍天,您老人家到底是忘记掀开了帘,还是在玩我?姐姐我可不想在这个世界很好的活下去,与这里的人产生不可磨灭的感情,或者有了不可丢弃的存在,您再掀开了帘.......
赵张氏身子一动,就将身后的赵梓晴显了出来。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精细的戏水鸳鸯半月履,赵梓晴一时之间难免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妇人是左近数十里有名的毒寡妇,因为生的风流早习惯了走到那儿别人盯着看,但象现在这样被赵梓晴这么个女孩紧盯着还是有些微微脸热。
“阿嫂子,这就是您在外面捡回来的小闺女?啧,这模样长得可真够俊的啊。怎么,她的病都好了?”
妇人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儿飘忽忽的就向赵梓晴勾了过去,赵梓晴瞬即就打了一个摆子。
“托大娘子的福,都好利索了”,赵张氏脸上僵了一下,此时此刻,他夫妇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赵梓晴突然消失,就如同那一年的那一天,那是令人心碎的回忆,这种回忆,赵张氏后半生再也不想再来一次。赵张氏眼神不自觉的飘向赵梓晴,再看向来妇人眼中就满是戒备神色,脚下说话之间更微微移动身子挡住了妇人的视线,“这么晚了,不知大娘子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家那房子实在太老旧了些,近日就琢磨着要新修一院房子,我这趟来就是想请嫂子你去帮忙的,你一手的好茶饭,正好去做个总灶。一天包两顿伙食,外加五十文工钱。”,妇人说话间微微侧了侧头,正好跟赵梓晴的眼神儿对到一处,嘴角微微抿着露出个轻笑来,“怎么样?要是嫂子应承下的话,明天一早就去上工”。
一天包两顿伙食,这怎么着也得合上十五六文,这样算起来的话整天的工价就有六十五六文,这的确是不算少了。赵家正是艰难的时候,赵张氏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但出乎赵梓晴意料的是,赵张氏竟是毫不犹疑的就拒绝了妇人,当然,找的借口就是闺女大病初愈需离不得人照料。
“噢!要是嫂子实在离不开那也就算了”,因赵张氏的身子在中间挡着,赵梓晴并不能看见妇人说话时的神态,却从她这话音里听到缕缕难以尽掩的落寞。
妇人说完后转身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袅袅去了,而素来待人热情的赵张氏不仅自己没送,也没让夫家去帮着打打灯笼,送送妇人夜路。
能在这么个小山村里见到如此一个衣着梳妆考究,人物风流的妇人实在不容易,赵梓晴等赵张氏关了门后才收回眼光来,“婶,五十文一天的工钱虽然是个均价,要是把两顿吃食也算起来的话其实就等于一天六十六七文工钱,的确不少了,你怎么没答应?”。
“还不是为了......你!”赵张氏此时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似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而一旁的赵老汉却咳嗽一声,站起来走开,似乎要给这母女俩说私密话的空间。这让赵梓晴极度的不适应,想到适才那女人的眼神,心里似乎有了点猜测。只不过,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若不是赵老汉临走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紫红色,打死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这可是唐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