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学建在村口处三面环围的空地里,是一圈低矮土墙围着的一栋三进三间的四合舍,夕阳西下的薄暮里,整个义学显得分外宁静,隔着院墙,隐隐的有童子稚嫩的诵书声随风传来: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以知鸟兽草木之名……”。
穿越之初赵梓晴没有想到,就是今天早晨上县城之前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将再次踏进学堂,而且是踏进这样一座类似于后世村小一般的学堂。
尽管这样的事情很匪夷所思,但赵梓晴却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她知道在当前所面临的情况下,她必须经过这样一场回炉再造的过程之后才能真正适应这个新的社会环境。她需要在这里练成一笔楷法遒正的毛笔字,她需要在这里学会熟练的辨认并书写所有常用的繁体字,她也需要重新学习并系统诵记唐朝规定的五经,唯其如此,她穿越前二十多年的学习成果才能真正释放并体现出来。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在这个诗歌的国度,在这个朝廷以诗作为选材标准的国度,在这个习惯性以作诗衡量文人才华的国度,赵梓晴并没有因为县城里的挫折就丧失信心,她始终自信着将来能过上好日子,但这个好日子的起点就是在眼前这所简陋的村学里。
“知识改变命运!俗是俗了点儿,但的确是句实在话”,低声自语的赵梓晴再次看了看笼罩在薄暮中的义学后,迈开步子向家里走去。
等赵梓晴从义学外走开时,天色已是暮色四合时分,沿着村中的黄泥小道向自个儿新家借居的那院破房子走去。
拐过一个小弯儿,赵梓晴远远的就见院门前有两个未老先衰的身影在依着柴扉向外探望,浓重的暮色里,这两道身影在初春的夜风中难免的有些瑟缩。
赵梓晴几乎是在看到这两道身影的同时就停住了脚步,心里也蓦然浮现出“依门盼归”这四个字来,在后世的二十多年里,这个词她早早学过,却始终没能感受过。只是她却不曾想到后世苦苦渴盼不来的东西竟在一千三百年前如此突如其来的呈现在面前。
在这栋房屋的暗影里站了良久,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那副温馨和谐的画面,这是一幅一看到就能让人忍不住流眼泪的画面。直到隐隐听到后面路上的传来的人声后,她这才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一天里来回奔走了几十里路的腿再也感受不到疲累,这一刻,赵梓晴脚下生风的迎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快。
“叔,婶”,与昨晚出于感激的称呼比起来,赵梓晴这次的称呼已没有了多少勉强与生涩。
见小姑娘生龙活虎的出现,妇人眉眼间满是慈爱与欢喜,手上一边拿着旧手巾替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口中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日头都落山了,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走累了吧,婶已经给你擀好了面,进去就能下锅”。关于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代还想出去挣钱或者闯出一条路,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这方面,妇人只字不提。或许,她是在等着赵梓晴知难而退。
至于老汉,双手拢在袖中的他虽然也是满脸慈爱的看着闺女,嘴上却没说什么,直到妇人说完后这才念叨了两句:“下面,进去就下面”。
为了节省灯油,屋里的油灯中只用了一根灯草,本就是借住的破房子,农村里也没有太多的讲究,那口大灶就垒在堂屋里,妇人添火烧水,先给闺女弄了一陶盆洗脸水后,这才边烧火准备下面条,边问着赵梓晴去城里的事儿。
就着热水洗过手脸,赵梓晴顺手扯过一个老树根做的小杌子坐了下来,她自然没说上县城找工作找机缘吃瘪的事儿,只是捡着城中所见说了几样,即便如此,夫妇两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出声来。赵梓晴好歹混迹社会十年,怎么会看不出二老在避讳。赵梓晴在心里默默的说,自己一定要快速的拥有改变这一切的实力,让眼前这夫妇二人换一个生活环境。
眼前这间房子既破且穷,与后世那套四室两厅不具任何可比性,不过这栋穷房子里流动的欢笑与亲情也同样令其沉醉。
妇人的确是一手的好茶饭,这面条擀的厚薄适度,筋道道的很有咬头,再就着一勺下面的酸汤水儿,的确是美味的农家饭。赵梓晴也确是饿了,端过碗来三两口就下去了一半儿,边吃边含糊的说着“好吃”。
妇人见赵梓晴吃的高兴,笑的满脸皱纹都开了,她又拿出两只黑陶粗碗盛了饭后,从灶上吊着的小草篮里掏出了一个碗口大的蒸馍:“今个儿你大姐和姐夫都来看你了,这蒸馍就是她们拿来的,看这面多白!”。
妇人说这个你大姐,大姐夫说的顺嘴,赵梓晴听了却是一愣,因为恩情,她接受了夫妇,却不代表也接受了大姐二姐,还有什么姐夫。同样,夫妇二人接受了赵梓晴,也不代表他们的大女儿小女儿以及女婿接受她赵梓晴。
随随便便接受一个一进门差点把这个家废掉的女人?自己送来的馍馍都给这个虽然长得有些相似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女人?
就着酸汤水儿浇出的擀面吃蒸馍,味道很不错,赵梓晴正吃着时猛然注意到夫妇两人手中不仅没有蒸馍,而且碗里面也是清汤寡水的挑不起几根面条。
赵梓晴注意到这一幕后,昏暗的灯光下脸上猛然一红,后世里习惯了在生活上跟忙碌的父母各人顾各人,眼前一不留神儿就表现了出来。而且,馍馍是人家亲生的女儿送来的,你让她如何不脸红?
放下手中的碗和蒸馍,赵梓晴从草蓝子里掏出两个蒸馍后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夫妇两人手中。
“忙时吃干,闲时吃稀,马上就要上床睡觉了,别糟践了好东西”,妇人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蒸馍,边往灶边走边道:“你身体刚好,吃食上一定要经管仔细才行,这些留着给你慢慢添补”。
病刚刚好了,需要好东西仔细填补,馍馍就成了好东西。可见平日里,这个家都吃些什么。
赵梓晴见两个老人连个蒸馍都不舍得吃,再看看老汉那双粗糙的象柴耙子似的手,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莫可名状。伸手接过妇人手中的蒸馍后,她不由分说的就按在了两人碗中,蒸馍经此一泡,就算再想收起来也不行了。
赵梓晴突然的表现让赵梓晴又是心疼又是高兴,既心疼两个好面蒸馍沾了汤水后收不住,又高兴捡回来的闺女孝顺,“哎……你看这……”。
“你们赶紧吃吧,再等就泡散了”,赵梓晴说着就顾自坐回了小杌子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