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一身蓝纹中白服,与天空之颜色相称,左手按在木质廊柱之上,眼睛稍抬望于空中,一翠黄小鸟掠过天空,文信突然垂眼转身。
晃神之间,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这人穿着紫黑络花纹服,长至腰间的黑发,一半黑发用同色纹带绑于脑后,另一半黑发则柔顺的垂于肩后,杏眼半合,左眼角下有一小红点,在白嫩的皮肤上竟红似如血。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白天看见鬼了,莫说你坏事做多了,良心有愧?”薛兴饶有趣味对着文信问道,这话分明是用来调侃文信的。
文信的舌头可不是扁的,说起话来也是尖锐无比的“话说你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四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倒是老练,却顶着个嫩青面皮,说你二十出头一点也不过分,走路悄然无声的,谁碰见不老的妖怪,也会吓一跳的。”
不老的妖怪?
“右相大人,你不要随便给别人取别号,再者,你说我年轻,我倒是挺高兴的,不过,少年你得注意保养,少年老成的话,会让人受不了的。”
“叫别人别给自己取别号,可你自己叫的倒挺畅快,别少年少年的叫,手臂起着鸡皮疙瘩,你不当回事,还有。”文信停顿了一会,仔细的看完薛兴的面容,认真的道:“从你的面相来看,我感觉你最近要搞什么阴谋。”
文信说的很认真,不像是随便说说,不过。
“阴谋?”薛兴用袖口轻掩嘴角,笑了起来,“这个推断倒是有趣,不过这凡事都讲求真凭实据,你要掌握了什么,大可去王上那告我一状,我不拦着你。”
文信呵呵一笑:“说的也是,你当然不会拦着我,因为你知道我什么也没有掌握,不过,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让我抓到什么,不然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你的动作可要快点了,我的年岁比你大这么多,要是哪天我都魂归西处了,安眠入土了,你还不能把我怎么样,那该是多么遗憾。”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呢,加上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说话格外畅快,有什么就说什么,文信轻描淡写道:“那我就凿开你的墓,再把你挖出来好了。”
“随便你。”
薛兴说的也很淡然,只要他晚上不怕,他又有什么好说的,本想去看看女儿薛佳凝的,结果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说:“你小时候明明对我还算有礼,怎么长大了就变了呢?”
“人本来就是会变。”
“哦,是这样啊。”
薛兴想了想,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晋昭这个人怎么样?”
文信觉得薛兴一开始想问的就是这个,只不过先是绕了一圈,再回到正题上,“怎么,你有兴趣?”
“没见过,不过既然王上关注,我自然在意,再说了,你不是懂的观面相吗,可否告知一下。”薛兴语气柔和,听起来似乎还有求的意味在里面。
可文信给面子吗?想当然,不给!
“你是说奸相吗。”
“不开玩笑,你会死吗。”
文信说:“我就是不告诉你。”文信一字一顿的说,且是加重语气的说。
薛兴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性子,我们非得这样争锋相对吗?”
没回话,文信大步向前走去,薛兴看着看着,也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路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人,看似是永远的平行线,然,若回头会怎样?
又过了一些时日,嫔选一事悬而未定,臣子们虽有话要说,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并不是因为吴国的臣子们全部都是胆小的人,只是习惯性的等着这两个人开口。
文信道:“王上,既有心选嫔,为何又拖延呢,还是早日决定较好。”
事实上,郑薄已经有了决定,他说:“寡人想选班鹫为嫔。”这样才能使班鹫成为真正的吴国人,也算是保护他的安全。
果不其然,郑薄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这利害关系在其中,王上的嫔,不是个简单的位置,日后有可能会成为王后,更有可能成为王世子的母后,与权力有关,能不争吗?
首先出声反对的,不是文信,也不是薛兴,居然是袁庸,他猛的站了起来,道:“这班鹫算什么,他又生不出个蛋来。”能生出个蛋来,这很重要,至少在袁庸的眼里,这个很重要。
周围的臣子们都笑了,因为这些臣子们大多都读过许多年的书,都是有学识的人,谁会说出这么不识大体的话,唯有袁庸一人罢了。
柳启赶紧圆话,道:“都副统领的意思是,王室子嗣很重要,希望王上能够慎重考虑。”
袁庸坐了下去,将大腿收紧,还不忘说:“对,没错,王上,臣就是大提学所说的这个意思。”
袁庸的强调没人管,这年头聪明的人太多,不聪明的也都削尖了脑袋往聪明堆里挤,难得有个笨的傻的爱出风头,还不随他,笨蛋的命值不值钱,这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不过不得不说袁庸要是没有王上保他,早死了个千百回再加轮回。
薛兴这时候有话要说:“王上,班鹫他不适合,希望王上能够在臣之女薛佳凝以及右相大人之妹文若水之中做个选择。”
“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文信说道。
薛兴打断了文信的话,道:“怎么,你想让王上选择班鹫?”
文信对薛兴所说未加理会,只是缓缓继续说道:“择嫔一事,一直都是由王后所掌管,可是王上的母后仙逝了,所以便交由王上决定,虽然从表面来说择嫔,是王上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可是王上的嫔有可能成为一国之母,一国之母的品性只是王上一个人的事情吗?很显然不是,这件事情牵系着吴国百万子民,所以要让真正适合的人来坐上这个位置,才是正理,所以臣主张公平竞选。”
薛兴问道:“右相大人,你这么说,是觉得一国之母有可能会是个男人?”
“领政大人,你不是这么孤陋寡闻吧?据我所知,采国就是这样。”
薛兴无话可说,似乎打算放弃与文信争论,郑薄便问文信,“如何进行公平竞选?”
文信道:“仕儒代表着吴国的子民,而臣被仕儒们所尊崇着,领政大人,德高望重,王上贵为一国之君,可对其三人有判断,臣相信真正出色的人,必然不会怕比较,而臣与领政大人还有王上也必然会有一个共识,然,只有真正出色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王上的嫔,难道不是吗?”
“善!不知众臣有何意见?”
郑薄一眼扫了过去,下面的臣子大多都低下了头去,看来有用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的就跟鸡蛋里的蛋清一样,和蛋黄是混合的,这领政薛兴还未表态,同意的话,他压根就不想同意文信的提议,这不同意的话,又没有这个理,王上还摆明向着文信,犯不着惹怒王上,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顺应王意。
薛兴思虑良久后,便道:“臣没有意见。”
朝议过后,便是辅议,右相文信没来,等同于隔空往领政薛兴的脸面上“赏”了耳光,薛兴安抚着议论纷纷的“自己人”,心里却有着别的想法。
三人行走的时候,文信走在了最前头,看起来心事重重,季然想开口,茗绍使了个眼色,不准季然说,因为老实人开口说的实话会让人吐血,文信虽不满薛兴,可这还是头一回不去辅议,这事要是让薛兴告到王上那里去了,倒是个麻烦事儿,不过看样子文信好像自有打算。
拐了几个弯,文信脚步相当快,来到了妹妹文若水住的地方,却没见着妹妹文若水的人影,询问了一下殿里的侍女们,才得知是去了园子里。
这不脚都没停,就赶去园子里去了,后面的两人跟着有些辛苦,好在也不是什么老头,腿脚也很灵活,到了园子里,文信虽看见了妹妹,也看见了另外两个人。
晋昭在中间,桌子上摆着一张纸,手里拿着毛笔像是在描绘什么,文若水看的着迷,脸上时不时的露出了甜笑,班鹫则坐在一旁,端着杯子喝茶,不过眼睛却还是认真的看着。
文信咳了几下,三人才注意到这边,文若水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哥哥。”
晋昭有礼的俯下身子,说:“右相大人。”班鹫眼看这场景,身子没动静,只是幽幽的道:“身子不适,我走了。”说完,还真起身准备走了,晋昭左看右看,也跟着班鹫身子后面走着,季然礼貌的朝晋昭点了点头,茗绍则是好奇的看着,文信一脸马上给我滚蛋的意思,也正是明白了文信脸上的意思,晋昭才决定跟着班鹫身后面走的。
班鹫来到了一小水池边,这池水清澈,里面的鱼儿清晰可见,边上还摆着几个沥青的石头,班鹫让旁边的侍从们都下去了,就只留下晋昭一人。
班鹫低头望着池子里的鱼儿,幽幽的说:“不是个男人,会喜欢我吗?”
这里没别人,当然问的是晋昭,晋昭原本随意放在两边的手,突然捏紧了衣角,道:“嗯······下辈子的话。”这后半段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不说了。
班鹫绕过沥青的石头,来到晋昭的前面,抬起脚,一脚就把晋昭踢进了水池里,这下脚不重,但足以让晋昭的整个身子倒进水池里,晋昭喝进好几口水,水呛的鼻子有些难受,好在水位不深,只到晋昭的脖子处。
晋昭的头探出水的时候,班鹫早就走了,晋昭咧嘴一笑,可笑的极丑,这时李寻常神出鬼没的,不吱声的就出现在了水池边上,面容保持一贯的冷作风,“本是良善的面皮,干什么说着残忍的话。”
“你懂什么啊!”
李寻常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态,“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说完,又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李寻常走后,晋昭并没有走出水池,反而将头埋进了水中,她这是自作自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