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绍就像个影子般让季然觉得飘忽不定,这一眨眼的功夫竟无影踪了,停下来的季然想找个人问问,刚巧前面走来了一个人。看打扮,应该是侍从,可双手抱头,踏着小步子的悠闲让季然觉得不可思议。
季然从来也没看见过有人可以这么在宫中悠闲的走着,这耳目众多且沉闷冗长的宫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欢快起来了?当下便仔细打量起这个侍从来,谁想这个侍从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居然走到了他跟前,也开始打量起他来。
“我猜你是个侍从。”
季然首先说道。
晋昭依旧双手抱头,目光不偏不倚,上下移动,说:“我不用猜也知道你是个大学士。”
“何以。”
季然颇为惊讶的问道。
“考验我的头脑吗?”
晋昭指着季然腰间扣着的兰木,上面赫然刻着“知”这个字,季然解下兰木,手指抚上,说:“就凭这个字,就能猜出?”
“不是“知”这个字,而是这块兰木,兰木在吴国以香闻名,为女人所爱戴之物,但鲜有人知道,兰木曾被古书记载,取有渴求学问之意,看你面容俊朗,走路颇秀,穿着雅气,绝非宫中之人,毕竟时下宫中流行低头哈腰式走法。”
晋昭说的很是传神,期间不忘做手势,特别是说到低头哈腰式走法的时候,还学了几下,晋昭这句话有讲究,明眼里是回答别人的问题,可却还掺杂着夸赞的话,口舌之功夫不可谓不到家。
季然不是笨蛋,看这侍从双眼放光盯着他手中的这块兰木,他的心中似乎有些明了,这侍从还说漏了几句话,这兰木不仅曾被古书记载,还因它生长在深山里,初暮开花,一刻便枯萎,而兰木若不在开花之时,挖掘出土,便在土中片刻腐烂,既然这个小侍从知道有古书记载,必然是个识货之人。
“我在想,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这块兰木送给你?”
晋昭俯下身子,两双小手讨巧的伸了出去,说:“谢谢,大学士大人。”
季然见晋昭的手摊开在了他的面前,觉得不给,又不好意思,便将兰木放到了晋昭的手里,兰木到手之后,晋昭的手缩的很快,很自然的就放进了腰间。
“既然知道我是大学士,若不行礼,便视为无礼。”
季然话音刚落,晋昭便俯身,行礼,动作之快,令季然没有想到,“你叫什么?”
晋昭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报自己的名字,视为有礼。”
“我叫季然。”
“好名字······。”晋昭点点头,又道:“驸马爷。”
“我还没与公主成婚。”季然点清了这个事实,在尚未成婚之前,他不是驸马,只是大学士季然,这世上变数那么多,做得成做不成,现在说言之尚早。
晋昭知道季然是个不浮躁的人,且温顺有礼,不然也不会和她说这么久的话,想到这,便说:“我叫晋昭。”
季然的嘴巴咧开,又合上,这个名字他听过,人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是个不可一世之人,毕竟年少得志,且有公主爱慕,却没想到却是一个无法让人讨厌的人,不行,可不能让茗绍见到他,否则又要闹事。
“晋昭,你这一路上走来,有没有碰见过什么人?”
晋昭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是不是,眼角有些上翘,嘴巴薄而钩弧大,一双溜黑眼中时常带着诡异笑容?”
“这个形容,是很对,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季然问道,晋昭用手指指着后面,季然转身,才发现茗绍正站在他的身后。
“喂,不是诡异的笑容,是迷人的笑容。”茗绍站在季然的后面,探出一头,视线落在晋昭的身上,吐词十分清楚的说道。
季然拽着茗绍的胳膊就走,茗绍不明所以,便有声要嚷嚷,“季然,好痛,你掐着我的肉了。”
季然没有放手,依旧继续前进,“还不是你喜欢闹事。”
“冤枉啊······。”
等到晋昭瞧不见两人的身影的时候,晋昭才将腰间的兰木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一闻,这香有怀念的味道,刚才那两人不就是当初她跟踪文信之时,所看到的人吗,居然是文信的人,有点可惜啊。
九月是看花的季节吗?晋昭站在花园里,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虽然已过了最炎热的时候,但是今天却是十分闷热,吐出的气体都令人觉得是灼热的。
但有一人似乎却感觉挺好的,这人就是郑薄,不仅脸上无汗,且一副惬意的样子,晋昭越走便脚步越慢了下来,到最后她一个人走到最后面。
高山起,水长流。
自顾自人是风流。
为谁恋,又哀愁。
化不开的是绵意。
这琴声有点凉,这歌声倒是细微,晋昭一时好奇,便拨开叶片,走了去,才道前面是佳人,绿湖裙,白莲衣,藕指轻抚动人弦,粉唇轻启吐清音。
偶有微风,少年缓缓走过来,墨丝轻抚白玉耳,明眸皓齿翘睫毛。
“王上?”晋昭看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郑薄一手挽住了晋昭的手臂,“找到你了。”郑薄露出了犹如初生孩子般的纯真微笑,晋昭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郑薄的身高。
才发现以前只在她肩膀处的,现在已跟她一样高了,原来不是变重了,而是长大了,她一直都没发现这点呢。
“小晋侍从。”
郑薄靠的很近,几乎是鼻子对鼻子,对于郑薄突如其来的靠近,晋昭在这一刻呼吸停顿了。
郑薄稍稍远离,用手试探性的探入晋昭的鼻下,发现有气息在进出才道:“小晋侍从,你好狡猾,我看小晋侍从你有点心不在焉的,才靠这么近的。”
文若水立在了一边,俯下身子,轻轻的说道:“王上。”她来宫中已有数日,一直未曾见到王上,哥哥看望时日有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一人独自与琴作伴,偌大的宫中竟连个说话的也没有,还得时不时的听着薛佳凝说的讽刺话,这个事情她没有告诉哥哥,她怕哥哥为难。
今日性子有些乏了,便来此弹琴哼上几句,以解烦闷,不曾想竟碰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她想这是上天的眷顾。
“文若水?”
文若水轻轻一“嗯”,原来他还记得,这对于她来说已足够。
躲在一边花丛中的茗绍探出了整个脑袋,他想看的更清楚,茗绍的这个举动被郑薄身边的金内侍给看了个正好,金内侍立马慌张起来,做了个蹲下去的手势,茗绍见此,从怀里拿出了艳红娘绣的画绢,晃了晃了,金内侍一见画绢便像是扁了茄子,没气了,金内侍心想,他这条老命迟早会没了的。
就在这时,薛佳凝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她妆容精致,衣饰华丽,翠绿的耳饰扣于耳垂,媚态尽显,经过晋昭的身旁的时候,还不忘偷偷一扭身给晋昭抛个媚眼,虽她心里十分讨厌这小子,可这表面功夫可要做足。
“王上,小女是领相之女薛佳凝。”
薛佳凝俯身,姿态宜礼,这音酥麻的很,让晋昭想起了绵羊的啼叫,薛佳凝欲以身贴上郑薄的胸膛,谁想手背一痛,便停下动作,瞧着痛处,只见白皙的手背上有一小针眼,这小针眼犹如一红点,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可过后,却疼的厉害。
薛佳凝忍着痛,眼泪汪汪的看着郑薄,郑薄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无辜,手里赫然一根绣花针,在白亮的阳光下,这根绣花针异常扎眼,薛佳凝觉得尴尬,可却偏要说:“王上,小女的手背好痛哦。”
“你抛媚眼的时候,寡人的头也很痛。”
薛佳凝急欲辩解,“王上,小女是王上的女人,怎可做出那事,这一定是有误会在的,还望王上明鉴。”薛佳凝刚才还媚眼如丝呢,现在就变成泪眼婆娑了。
郑薄见薛佳凝直掉眼泪,便说:“只是个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薛佳凝小心的擦干泪珠,以免破坏妆容,边擦眼泪的时候,还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郑薄的侧脸。
“王上,小女想为王上弹奏一曲,不知可否?”文若水羞怯的提议道。
“这个自然是好,刚才的琴声我听了,依旧如两年前一样,动听。”
文若水拿来一曲谱,说:“小女还有个请求,希望小女在弹奏的时候,王上能在一边为小女的曲声,写下谱子。”
郑薄接过曲谱算是同意了,虽然天气还很闷热,但是美妙的琴声,加上身边的人儿,让文若水觉得今天是春天群花开放的季节,她的心在飘扬,以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幸福心情。
一人弹琴,一人谱曲,两人现在的情景即使是技艺高超的画师也无法勾勒出来,薛佳凝在一边咬着小手帕,顾不上自己苦心维持的形象,晋昭能够很清晰明白的看到薛佳凝脸上了无处可藏的嫉妒。
看着眼前那两个如画的人儿,自己的表情又是怎么样的呢,她不必去看,因为她的心已经告诉她了,晋昭从未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如果说她嫉妒了,她和他还能是兄弟吗?
“你嫉妒了?”
身后隐约透漏着兰花的香气,这是多么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