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个什么状况……不就见面的时候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她先挑衅的……不至于这么讨厌我吧,这是为什么啊……
我被她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呆愣在原地。过了一阵,木槿又回到屋内,给我递上一碗粥。她没好气地说道:“手还能动吧?”
“当然可以……”我嘴角接连抽搐几下,接下她给我的碗。
气氛一直凝固到我把碗里的粥喝完,木槿站在一旁候着,待将碗接下,又迅速地退出门外,期间,我们连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
我郁闷得快吐血。喝完粥后,身子缩进被窝里,瞪着挂着纱帘的床架,默默地发着呆。安静的时候总难免想起这几月来的事情。想念丙县的风物,想念老徒儿的药馆,想念丙县府衙,甚至会想念那个伴随我数个夜晚的狭窄寒冷的牢房。
小少爷书扬,现在还是会任性吗,还会不会生病的时候对别人撒娇。没有母亲,没有我在,能不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走的匆忙,忘记提醒他他父亲的病还是会有复发的可能,千万不能惹自己的父亲生气,也要多花点时间陪陪父亲,别总是没事溜出去玩。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老徒儿,药房的药该进货了,现在应该很忙,可能忙得都忘了我。感谢他对我的帮助,如果没有他,我也帮不了绿石,那些交给他的药方都是极经典的,希望能帮他派上大用场。不能好好地道别,真的很遗憾……
知县书老爷,身体好些了没。叮嘱过让他时常走走多动动脑,凡事小心些,别动肝火。谢谢到最后一刻他依旧不忍判我,而露出的几分犹豫……
络腮大哥,告别之前才跟我诉苦与跟媳妇吵了一架,不知道现在夫妻关系回复了没有,我应该早点告诉他,女人要靠哄,送几盒胭脂水粉、一枚精致簪子,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有个和睦的家庭不容易,千万要珍惜……
还有芳芳,小眼睛、守门的衙役小哥……
人生在世,翘了辫子连一缕青丝都带不走。唯一能伴随道自己到最后的,只有那些记录在脑袋中的过往,那些与周遭人们一起度过的回忆,或是快乐或是悲伤,都是不可磨灭的。这一次选择,我把这段关系给斩断,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面对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茫然不可知。而我原本以为,至少还有曲离一直陪着我,我不至于感到害怕。但现在,连他也不知道去了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带着满身的伤,对着一个厌恶我的侍女和冰冷的屋子,心里空如荒凉的郊野。
周围全是未知,这种未知让我完全捉摸不透。悬浮在空中,一个落脚点都寻不到,就怕不知是否是下一秒重力又会出现,把我从空中抽落,“砰”地一声摔得支离破碎。明天会是怎么样,又有谁能告诉我,时间长了之后,我会不会忘了现在的我,忘了我所生活过的世界,忘记现代的家人朋友,真正被这个世界侵蚀……
“吱——”
一阵细微而小心翼翼的推门声,我引着脖子往门边看去,居然是那个能与冯恙并排骑行的中年男子,我有些紧张,再往里一缩,眯上眼装睡。
脚步声接近,一步一踱,是与那人印象相符的沉稳步子。他脚步在床边停下,停驻的时间有些过长,我又不敢睁开眼睛偷看,数着秒呼吸,最后一吸一呼的步调也开始紊乱。
这时,听见他叹了口气,而后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我枕旁。
又是脚步声,此时却是渐行远去。门“吱呀”一开再合,想是他已经离开了。
我立刻张开眼睛,伸手往枕旁摸去,掌心是冰凉的触感,拿起来一看,竟就是那枚文靖母亲留下的刻有梅花鹿纹案的玉佩。
这玉佩是什么时候被将军拿走的?
我心下奇怪,手上握着玉佩,沁凉的手感传入心里,想起那日曲离将它交到我手中,我还胆小得屁一样,把玉佩给弄掉了。如今看来,这个玉佩对于文靖,对于这个将军,还有文靖的母亲,肯定都是尤为重要的,要不然,曲离也不至于特意去搜文靖母亲的尸体,把这块玉找出来。
寻思了一晚上,我用我二十多年狗血电视剧培养出的大脑理出了一番思路。
第二日,具体说来是来将军府的第三天。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将军一早便来找我。我还邋里邋遢地斜靠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外头有人敲门,我当是木槿来照顾我起床,没想到竟是将军大叔,大步跨来,站到我面前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啊……呃……将、将军……”我一愣,支支吾吾地叫道,第一次这样称呼,也不知道对不对路。
他似乎没对这个称呼有异议,对我笑了笑,道:“快起身,我带你去个地方。”
大叔还真不体贴,他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全身是伤要休养为主吗,军人就是军人,爷们儿得有点过分,比起将军来说曲离可就好多了。咦,我做什么要拿他作比较。
“呵呵……”我笑得有些勉强,想明说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到可以自如行动的程度,此时将军又适时地添了一句:“去看列队操练,曲副将领队。”
……
我可耻地,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
将军满意地笑笑,说一会让木槿进来伺候我,我们一块去外面吃早膳,然后去操练营地观看行营列队。叮嘱完这一些,他就出门去了,说是在正厅候着我。木槿过了一阵就进来,替我换上外衣和梳理头发,当然,全过程保持翻着白眼的高难度技巧表情。
这类似唐装的弁服对于我这个野猴子似的性格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有几次我想冲动地想翻出曲离和书扬给我做的那件湖蓝色炆服,又怕弁国人也有民族情结,那就比较不方便了。至于发型我还有可以有自己的意见的:依旧是干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脸盘,视野多开阔。
关于我执着地对发型的要求,木槿很嫌弃地“啧”了一声,又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我,我懒得跟她解释,她这种古人怎么会了解我们现代新新成熟女性的审美,哼。
很幼稚地在心里争了个高低,我在镜子前再次观察了一番自己的外貌,像要出去约会一般精益求精。唔,说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干净大方不落俗套还是不为过的。
“行了行了,再看也就那样,”木槿肉包子脸皱了一个褶:“大将军还在等你呢,快点吧!”
我撇了她一眼:“知道啦,别催。”拿起一旁的玉佩挂在腰间,坏心眼地添了一句:“妄动肝火小心内分泌失调,满脸长痤疮。”
她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倒听出了我调侃她的语气,对着我逃跑的背影怒嚎道:“你这个女人说的什么!给我回来!喂!喂——”
*
将军带着我进了一家较偏僻安静的茶馆,马匹、轿子还有他的属下都在外面候着。这家茶馆还经营早膳,将军叫上了一些简单的糕点茶水,便和我面对面坐下。
我抬眼看见将军大叔与我四目对视,顿觉有些尴尬,此时早膳还没上桌,于是我只能用低头来掩饰手足无措。
这时将军首先启声,打破了我们之间僵硬的气氛。
“曲副将大致与我说了在炆国发生的事。我很意外,你竟愿意随他来到弁国。”
我点点头,轻声道:“因为事情真的有些复杂……我只能选择来这……”
将军闻言,说道:“我本不抱希望,只是……”我抬眼望他,他继续说:“曲副将执意要替我走一趟。”有些意外,看上去本该是硬派果决的汉子居然有犹豫的一面。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把事情摊开来说,这样猜来猜去磨磨唧唧的也没什么意思。
“将军……你才是我的生父,对不对?”
这一言顿时让沉稳淡定的大叔愣住了,像噎了一大口粽子,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