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凰一打开房门,就见李路正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粥,就着天凰刚打开的门侧身进去,将粥放在简陋的梳妆桌上。
天凰一闻那清鲜的香味,不由得胃口大开,一双明媚的眼中尽是惊喜,“香菇鸡丁粥?”
“恩,就知道你喜欢,趁热吃。”
“那你呢?”
李路刮刮她挺翘的鼻子,微微笑道,“傻瓜,厨房还有呢,你先吃着,我再去盛一碗。”
天凰捧着婉,静静地望着李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一双水眸才不可抑制地蓄满了感动的泪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爱李路的,心里满满地装着他,可是如今看来,她何曾为他做过任何事?而他,他记得自己最爱吃什么,他在危难时刻没有放弃自己,他为自己放下男人的尊严和骄傲洗手做羹汤。而她,落到如今地步,留在他身边只能是拖累了他。
如果,如果没有这一朝政变,如果当日她拿到圣旨便马上交给皇兄,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有朝一日能与他双宿双栖,荣辱与共?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政变已然发生,没有人能挽回曾经,她也不能沉浸于假设。自政变那一刻起,摆在她面前的路便不再平坦,她要走的是一条坎坷的路,一条布满荆棘,充满未知与黑暗的道路。那甚至是一条不归路,她又如何能享受这一份柔情,这一份安逸,而将危险带给他。
如此想着,不由得有些戚戚,哽咽着含了一勺粥在口里,半仰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因为,你没有落泪的资格。
李路端着粥回来的时候,天凰已经收拾好情绪,笑着打趣李路果真是温柔居家好男人,将来嫁给她的女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李路于是笑着答道,他的凰儿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自然该是最幸福的人。
天凰闻言心里有些泛酸,低了头不再说话。幸福吗?幸福从父皇母后去誓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吃过早饭,李路便拉了天凰出门,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两人并肩走着,一路的山水风光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走到一半的时候,李路突然问,“不安吗?”
天凰大抵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又或者是听清了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略抬了抬头,问道,“什么?”
“对我的过去,我的生活不了解,不安吗?”昨日她得知这里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恐,他看得分明。
天凰略想了想,点了点头。当时他说曾经住过这里时,自己的确不安,彷徨。一种对未来,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对自己周围的人都丝毫不能把把握的恐惧油然而生。她不知道皇兄对权力的向往如此疯狂,她不知道母后对父皇的爱如此决绝,她更不知道父皇所说的百分百忠诚的暗卫也会出现叛徒。所以当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对李路竟是一无所知时,她犹豫了,动摇了,她对自己的判断已然丧失了信心。她不知道李路会不会也是一匹凶恶的狼,披着温顺的羊皮,有朝一日给自己咬上致命的一口。
可是,他这样推心置腹地对她,甚至甘愿冒着被牵连的危险,从那么高的悬崖上爬下来寻找自己。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在那有如如削的峭壁上该是多么的胆颤心惊!可他依旧坚持来了。她不该怀疑的,不该怀疑的不是吗?所以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
李路见她如此,却是了然地笑了,转过身,双手握住天凰的手,严肃而认真,“还信我吗?”
天凰怔怔地望进他,只见他那毫无杂质的黑眸里,一览无遗的尽是诚挚与真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
李路笑,笑得有如百花齐放,让人如沐春风。长臂一揽,便将天凰整个地兜在怀里,深情的眼光直直望进天凰眼中,言语中盛放着感动,“凰儿,我以为过去的生活便只是过去,便从未跟你提过。可是今天我很开心,凰儿是因为关心我,爱我,所以才想要了解我的过去,我的生活。从此,无论是我的过去,我的现在,还是我的将来,都要有凰儿的参与。”
天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感动弄得有些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李路牵着到了一处地方。
“凰儿,到了。”
天凰顺着李路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处平整的坝子里,突兀地堆着一处孤坟,那坟前立着的木质墓碑已经有些腐朽,看得出有些年成了。坟上以及坟墓四周绿油油地覆着些青草,零星地点缀着些野花,开的旺盛而不杂乱,看得出这坟时常有人打理,那些草和野花也是刻意留下来的。
天凰疑惑,“这是?”
李路的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是我爹娘的墓。他们在我七岁那年,便辞世了。”
作为从小到达被娇宠在宫中的公主,截止宫变那日,天凰都并不知晓悲伤为何物,更遑论如何安慰人。她本不知道该怎样说李路的心情才会好些,只是推己及人地想到自己丧父丧母的那一刹那,需要的并不是人言的安慰,而是一份温暖,一份让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
于是她紧紧地握住李路的手,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陪他站着,用自己的心,努力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他。
李路不多时便从悲哀的摆脱出来,拍了拍天凰握着他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了。
“为什么不替你爹娘翻修?”按理说即使父母逝世的时候李路没有能力为他父母风光大葬,可是后来他及第,再到位及人丞,也该有能力有钱财为母亲改葬,立丰碑,重办葬礼,然而这座孤坟……
李路看着天凰,眼眸中蕴含着丝丝风暴与暗涌,“不,留着这孤坟,我才能时刻提醒着自己,勿忘血海深仇。唯有用仇人的血,才能祭奠爹娘,祭我满门冤魂。”
他那嗜血的仇恨,有如魔咒般飘入天凰耳中,令她寸寸生寒,不安又诧异,扭头面向李路,“路,你已经位至丞相,竟还不能报仇雪恨么?那样的话,你的仇家,该是多大的势力?”
此时李路顷刻间已收敛好了所有的情绪,仿佛方才那个嗜血的声音,那股冰凉有如地狱袭来的气息只是天凰的错觉,他还是那般温润尔雅,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座孤坟,“确实是很大的势力呢,不过,快了,我很快便能替爹娘重立新碑了。”
天凰见他并不多说关于他仇家的信息,也不好多问,遂说道,“想来你大仇就快得报了吧,也算是对你爹娘有所交代了。”
顿了顿,她又道,“可是我呢?我怕我一辈子都不能为父皇母后报仇,届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她的仇人,是当今天子啊,那样大的势力,那个人又与自己有着血脉关联,这仇又岂是想报就能报的?而且,皇兄说他并未想要父皇的命,那杯酒里,本来装得不过是使人昏迷的药。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的真正仇人,又是谁?
李路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天凰一言,然后用近乎近乎乞求的声音问道,“凰儿,为我爹娘磕个头,可以吗?”
天凰毫不犹豫便跪了下去,他说的让她参与他的过去,原来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着。冲着他这份心,就算她与他注定走不到一块儿,他的父母,她也是该拜的。
李路见天凰跪下去,虔诚地作揖叩头,也再她的旁边跪下去。只是唇角,牵扯出冷酷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