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楚公子,不必了换茶了,我喝茶不忌。”叶初答了话之后便正襟危坐于桌前。她总觉着眼前的男子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别的不说,看谈吐看举止便是出身不凡,显然不似媒婆之前说的那般只是一个寻常的生意人。
换了当初的叶瑾安,或许是分辨不出来的,可是她不是足不出户的叶瑾安,她是叶初。她身上的是叶初的魂魄。
楚绯并不聒噪,也并不急着找话题,只是等着壶中的茶微微起沸,继而便伸手帮着叶初烫了那白瓷的茶杯,倒了半盏茶进去。
继而他又如法炮制,帮着那媒婆也倒了杯茶,媒婆受宠若惊状,慌忙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叶姑娘,你可见着了?楚公子为人极是好的,风度不说,但看这相貌这气度,放眼城里,有哪家的公子能比得上?”
叶初微微揭开面纱,露出下巴,继而端起茶抿了口茶水。立时,涩涩的口感带着芬芳的香气一股脑儿涌进脑中。她趁着吃茶,微微抬起眼看楚绯,却刚好碰上楚绯的眼眸,寂然的暗黑,异样的光晕,闪闪烁烁,隐晦不明。
她心内一惊,忙不迭低下头,却闻对面一声轻笑,“听闻叶姑娘前些年脸上受了些伤?”
受了些伤?这媒婆倒是会唬人,要只是受了些伤会洞房花烛夜吓晕了新郎官儿?叶初不免嗤笑,却还是接着唇边的杯盏掩去了那抹笑,“是呢,受伤了,整张脸都毁了呢。”
楚绯似是不料叶初这般直白,面色微微一僵,却又复笑开,“是么。外貌之瑕并不碍事,鄙人所求得,不过是贤妻罢了。闲云野鹤,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叶初冷哼,大半夜的就自己的相貌往他身边一站,烛火幽幽,怕是红袖添鬼吧!叶初也懒得和他再绕来绕去,干脆摊开来说,“小女子自知相貌丑陋,之所以寻婆家,不过是家中长辈所求,公子这等气度相貌,小女子不敢高攀。我们的事,还是罢了吧。”
叶初这话一出,媒婆立时急了,“叶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她慌忙又转了面孔去安抚那楚绯,“公子,公子,公子别放心上,叶姑娘这是说的胡话呢。”
媒婆见着这事儿要吹,慌忙补救起来,“叶姑娘,这楚公子并非原湖人,而是邻国开元人,是做玉器生意的,家底可厚着呢。前些日子楚公子刚在咱们这儿购置了宅子,正是缺一房娇妻。叶姑娘万万不可儿戏,细细想好,瞧瞧楚公子这样的模样,到哪儿去找更好的!”
叶初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壶中煮沸的茶水,望着那升腾的热气。
楚绯帮她将杯中的茶水添满,“叶姑娘莫非是有什么隐情么?还是心中已有所系之人?”
叶初微摇头,“心系之人?不曾有。”
“那叶姑娘何必急着推拒楚某,外表之相皆是虚妄,楚某并非那般只讲外表的浅薄之人。”楚绯的眼眸隔着一层微微的白气看去愈发的不分明。
叶初细细的看杯面上绘着的青竹,嘴角却是挑一抹笑,“楚公子,我可是在洞房花烛夜吓晕了新郎官儿的。你确定这样的程度你都能接受么?”
楚绯微怔,却还是道,“不碍。会被叶姑娘这样知书大方的女子吓晕只能说那人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虽然叶初不能苟同楚绯口中“知书大方”这个词儿,但是却还是很认同他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看来这楚绯很有眼光,那个姓王的何止没有男子气概,他根本是一个娘娘腔!
叶初微微侧头看楚绯,星眉朗目,怎么看都不是和她这样丑女是一个世界的。
他这样身形气度的男子,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之所以前来提亲怕也是看上了叶家的挖矿秘技。她自知既然变成了叶瑾安,她只要嫁人就必然会和叶家的秘技扯上关系。别的不论,就是叶守,便也是一直巴望着找个能接下叶家衣钵的入赘女婿。
可是叶初不然,她只是想找个人过安生日子。那个人可以寻常可以普通,甚至可以庸俗。她和那个男子可以不相爱,可以形同陌路,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她叶初至少能安稳的过下去。而眼前之人,显然不符合要求。眼前之人的身后有着阴谋有着更深更远的未知。叶初不想去冒险。
见楚绯挑着眉似是还有话要说,叶初干脆便一把扯开了面纱,破罐子破摔,“楚公子,不妨见过了小女子之后再决定我们的事情吧。”
面纱揭开的瞬间,目瞪口呆的何止是楚绯,还有一旁方才嚷着叶初只是脸上有伤的媒婆。
这俩人的神情便是叶初想要的效果。她也不多说,重新又戴上面纱,静坐于桌前,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气氛瞬间静默,带着难言的冷意。楚绯张口数回,却还是找不到话说。叶初暗地里有些发笑,继而端起面前的杯盏,轻轻的晃动,澄澈的青碧色液体在杯中带出微微的眩晕感“楚公子,若是你有隐疾不能行房,或许我们凑做一对是刚好,不过,见着你这样,显然不是吧,小女子不敢高攀,不再叨扰,失礼先退下了。”
“呃?”楚绯一怔,思路全然跟不上叶初。前一秒他还在疑惑话题为何忽然便引到了这样一个叫人羞于启齿的方面,下一刻,叶初已然离开了包间。
楚绯?叶初坐在回程的马上上有些玩味的笑,长得不错,不过胆子不够大呢。
叶初刚回了叶府,叶守便迎了上来问。那个楚公子叶守早有听闻,媒婆当时是把那个男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只恨不得自己亲自嫁过去。
叶守也是听的心动。一个做生意的女婿于他而言是极为有益的。生意人总有自己的门道和人脉。他采矿冶炼,继而便可以通过女婿的人脉售出。他动着这样的心思,于是便格外关注这次会面的结果。
叶初不料叶守这样关心,总不能说是自己露了回脸把人家一脚蹬了吧。她情急之下便开始装可怜相,然后一把扯住了叶守的宽大衣袖,“爹……那个楚绯……你可知他为何要来娶我?”
“为何?”
叶初哭的更是厉害,“他说因为他不能人道!”
叶守楞了半晌,终是捻着胡子,讷讷的点头,“那孩子也是个实心眼儿,这种事竟然也拿出来说。罢了罢了,另外再找吧。”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过去了。楚绯也未再上门。但是媒婆们依旧是进出不断。
在叶府一住便又是一个月,这些日子来,叶初觉着不便的事情有许多,像是月事,像是沐浴。但是,说到叶初始终无法解决的大麻烦,却是那毛笔。叶初也不是没有学过软笔书法,只是她似乎天生便对这样一项技能绝缘。她下笔永远不知轻重,笔墨纸砚到了她手里,最终的结果总是一个大墨团。
她这些日子来也不是刻意想要去学写字儿,只是她见着那些花鸟图上叶瑾安那一手秀气的正楷看的有些眼红,总是闲来无事便想要临摹几回。
只是她实在没有天分,宣纸耗了不少,长进却不见得有。
那一日,她又窝在房里写字儿。忽然便听着瑾甯的大嗓门一路传来,“姐,又有人来提亲了!”
她慌忙将写到一半的字揉成一团丢到了桌边,只怕被人见着。微微整了整衣衫,掩了面,叶初便出了门,到院子里去迎瑾甯。
终于,又有人来提亲了么?
自楚绯过后,半个月间又来了两位提亲的人,一个是城里的教书匠,一个是邻镇的屠夫。那个教书匠满口之乎者也,叶初同他见了一回,她来不及让人家见见真面目便睡着了,从头睡到尾。而那个屠夫,则是嗓门极大,粗犷的很,但是叶初不过是给他看了看脸,他便落荒而逃了,胆子极小。
叶初看不上,自然是告吹。之后的日子,叶初便安静了许多,因为媒婆拉不到愿意同她成亲的男子。
而今日,又有人不怕死的来了么?
“姐!”叶初方才到了院子里,便见着瑾甯扑上来一脸惊喜,“这次来的可是天仙般的人物,走,我先带你去偷偷瞧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