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叶瑾甯说了许久,叶初才终是明白那洞房花烛惊魂夜的后半段。
原来,那个娘娘腔入了洞房后没多久,整个王家众被那个见鬼一般的叫声惊醒,估计是叶初方才两眼一翻昏过去,王家人冲进来便进来看情况了。
见着小夫妻俩双双倒地,王家人极是讶异,还以为真是见了鬼。就是那时,那娘娘腔忽然便悠悠转醒了过来,手指着天,扯着嗓子说要退婚。于是,叶初便深夜被人带回了叶府。
叶瑾甯说着还一脸的同仇敌忾,只恨不得将羞辱了叶瑾安的王家人统统暴打一顿。叶初虽是有些失笑,却还是不由得心里发凉。
这样的屈辱,如果真的落在那个叫作叶瑾安的女子身上,怕是还要再痛上许多倍。
转眼间,叶初已在叶府住了小半个月。这几****花了小半个时辰把自己关在房里翻看那些叫人头痛的文言史书和宗谱,又旁敲侧击问了好些人,终是明白了她如今所处的情况。
她现在所处的是原湖王朝,如今当政的是皇帝是乾明帝,是原湖的第六位皇帝,已然即位三年。
而她寄主的叶家,则是以挖矿发家。叶家有一手秘技,可以找到最好的矿石,无论是金银铜铁。叶家人在找到矿石后,分辨其优劣,之后根据不同质量的矿石进行不同的冶炼。叶家通过买进那些有优质矿石的土地,然后挖出矿石冶炼卖出,由此致富发家。
只是,叶家的绝技传男不传女。叶瑾安的父亲叶守,一共育有一双儿女。叶瑾安今年是十七岁,叶瑾甯是十六岁。
原该是叶瑾甯继承父亲的手艺,只是叶瑾甯自小便好习武,对着这些矿石丝毫兴趣也无。倒是女儿叶瑾安还能听从父亲的话,学了些矿石的知识。于是,叶守便一直巴望着能找个入赘的女婿把自己的秘技倾囊相教,让女儿和女婿一起接下叶家的衣钵。
谁料,叶瑾安竟在十四岁那年被人绑架拐走。叶瑾安性子烈,为了逃出来竟是和人贩子闹成一团,最后打翻了房里的烛台,叶瑾安的脸被烧伤。
叶瑾安逃出之后回家,只是医治太晚,回天乏术,一条命救了回来,脸上的疤痕却是再不能褪掉。
原先叶瑾安也是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真人虽无人曾见,但是就奔着叶家的家世,便有许多人上门提亲。叶守原本是给叶瑾安定下了亲事的,男方是城里铁匠的儿子,一个浓眉大眼喜好研究矿石的小伙子。小伙子在定下婚事后并未见过叶瑾安,只是那一回他听闻叶瑾安烧伤便特意去探望。谁料自从那次探望后,那小伙子便毅然决然提出要退婚,气的叶守当时差点便厥过去。
那小伙子退婚之日说的一句话更是吓跑了其他跃跃欲试想要前去提亲的男子,“跟你女儿成亲,半夜若是睡醒了睁眼,还会以为自己身边躺了一个鬼!你叫我怎么能不退婚!”
于是,叶瑾安再嫁不出去。叶家的衣钵无人继承,叶守心急如焚。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个王家,本来都要嫁出去了,叶瑾安却在新婚之夜将对方吓晕了,再次被退婚!
叶守真正是绝望了。
叶初倒是渐渐接受了自己是叶瑾安的事实,也开始学会面对自己如今的模样。她只是有些同情当初的叶瑾安,那个拼了命想要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刚烈女子,那样一个女子,就这样毁了,被流言,被世俗偏见,被这张脸。或许,她有时还会后悔,倒不如当初死在人贩子手里,至少免去了这下半辈子的屈辱。
自那一日王家退婚之后,叶府开始出没媒婆。那些媒婆无不是脸上一颗大黑痣,浓妆艳抹,穿一身俗到极点的花衣裳。现在叶守也不管对方的来历了,只要对方忠厚老实,能托付,他便愿意把叶瑾安嫁出去。十来个媒婆张罗了十来日,终是挑了一个楚姓男子。
叶初哪里是愿意和这样那样的男子相亲会面的,她毕竟不是叶瑾安。可是她没得选。她这样一张脸,连门都没法出。除非娘家愿意养她一辈子,否则她就必须要找个入赘的女婿。不然,她下半辈子一定不好过。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洞房花烛夜夫君晕死的情况,叶初要求与男方会面之后再谈婚论嫁。
这一回跟那男子会面是定在了城中的七号茶馆。叶初附身到叶瑾安身上这么些日子,还未上街看过,听闻要出门,叶初有些小小的雀跃。
这回出门,叶初只是带了一个随身使唤的丫头,名叫凝烨。凝烨第一回和叶初说话时,叶初便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后来才记起她前几日成亲之日似是听过这个声音。这个凝烨便是当日在洞房门口同那个姓王的龟孙子说话的陪嫁丫头。
说起丫头,叶初忽然便记起了自己到了叶府第一日无人伺候的场景。这些日子来,也是如此,叶瑾安的院子里丝毫不见人气,始终只有叶初一人住在里面。除非出了院子,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见着人。
这样想来或许是叶瑾安怕见人的缘故,所以便遣走了所有随侍的丫鬟。
叶初微微撩开轿子的窗帘,大街上人头耸动,四处摆着各式小摊儿,叫嚷声不绝,看去无比热闹。入冬了,蒸笼里热腾腾的包子冒着热气看去教人极有食欲。
轿子终是在一间茶室前停下,匾额上“七号茶馆”字体遒劲,叶初虽是不懂书法,却也能看出其中一二。
茶馆内皆以青竹作为装饰,大堂的隔间都是以青竹相隔,楼梯是竹制的,一路蜿蜒而上,带着说不出的清幽之感。凝烨到了茶馆后,对着小二嘀嘀咕咕说了两句,伙计便引了叶初上楼了。
叶初把脸掩在面纱里,有些不自在的捏着面纱,只怕面纱会掉落,又闹出点事情来。
一路随着伙计上楼,伙计终是在一间叫作“竹影幢幢”的包间前停下,“姑娘请,楚公子已在包间内等您。”
叶初微颔首,轻轻推开了门,忽然映入眼中的却是窗口那飞扬的白色帘幔,撩起极大的起伏,轻轻盈盈,衬着这四壁的青色,极是好看。
“叶姑娘来了吖。”媒婆的粗噶嗓音终是引起了叶初的注意,她微微侧头,便见着坐在桌边的年轻公子。
一身银白长衫,上衣衬着一件同色的短打的外袍,门襟处细细密密一路绣着繁复的纹路,他微微扬起头看叶初,一双眼中仿佛是寂然的雪夜,幽幽的黑中映着异样的明亮。
他起身朝着叶初走来,扶住叶初的手臂,引着叶初在桌前坐下,“叶姑娘,我们正煮着天山银针,不知姑娘好些什么,我们可以重新再令人泡一壶来。”
桌子中央的小壶冒着腾腾的白气,溢出好闻的香气,像是草木的香气。
男子微微的勾起嘴角,“鄙人楚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