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洁予回了相府,一边听着管家婆香儿絮絮叨叨的念叨声,一边没精打采地沐浴换衣。喝了一大碗暖胃的姜汤,躺进暖洋洋的被窝中,才算回了魂。
香儿的念经声一刻不停,舒洁予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云天之外。回想今晚的所作所为,她敲着脑袋暗骂自己愚蠢,再怎么算计也不能算计到小皇帝身上去啊,这不,被反报复了吧!吃了个哑巴亏,还不能对人说,真是蠢透了。当着众宫人的面把她扔进荷花池,袁野青青这是打算正面宣战了吗?哼!当她舒洁予是吃素的吗?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袁野青青,咱们走着瞧!
模模糊糊没睡多久,就被香儿摇醒,唤她去上朝。舒洁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嘴里说着,咱病了,要请病假。
小皇帝收到她的病假条,在朝堂上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差遣了两三名姿色艳丽的宫女,带着一堆慰问品来到宰相府,说是皇帝体恤宰相为国家生病,特赐几名姿容出众贤良淑德的良家子来照顾宰相。私下里又挑拨那几名不安份的宫女,谁最早爬上宰相的床,谁就是铁板钉钉的侧妃,金口玉言童叟无欺。说得一众宫女心花怒放,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技,宰相府那一个鸡飞狗跳,此乃后话。
总之,这一局舒洁予对战小皇帝,又是大败。她心里悻悻,皇权至上,决战没有放在平等的立场,不算数!最后悔的是招来了发情的母狼,无时无刻不被盯梢,这一下连逃都逃不了了。悬官帽逃走的事,只好暂时押后。
装病躲在府中几天,来探望的人廖廖无几,朝中阵营已分,小皇帝态度暧昧不明,众人皆保持观望态度。来看她的有文恺兄弟,左宰相秦书盈,以及龙图阁大学士陈灿,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就是这几个人,舒洁予也是一律不客气地拒绝,不见。
小皇帝任她在相府逍遥了几天,忽有一日颁下圣旨,郦宰相明早上朝,若还称病,连床榻一起搬上朝堂。舒洁予得到李英太监的口头传旨,气得磨牙霍霍,在房中跺脚摔东西。明躲是躲不过了,总不能真得连床一起搬上朝堂吧!舒洁予摸着下巴思考,怎么着也不能让小皇帝太舒坦了。
第二日的早朝,威仪的大殿内,文武官员左右排列。小皇帝居高临下,一眼瞄到郦君玉站立的位置无人,心里先有不悦,启唇问道:“李英,你没有把朕的口喻传达到相府吗?”
一旁侍立的李英大太监浑身冒出冷汗,赶紧抢着回答:“小的,亲眼见到郦宰相,亲口传达了陛下的圣旨!”
小皇帝俏脸生寒,语气冰冷:“就是说,郦宰相抗旨不遵了?来人!”
李英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朝堂之上,众臣之前,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干着急。心里暗恼,这个郦君玉太没有脑子了,耍脾气也得分场合啊!
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声音的唱喏:“郦宰相到——”小皇帝立即噤了声,文武百官都好奇地扭过头,准备观摩这名不知死活的少年宰相。
只见微微放亮的晨光当中,四条粗壮的腿跨过高高的门槛,两名家仆打扮的健壮汉子,稳稳当当抬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中央窝着一名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官袍少年,轻抬衣袖不时掩嘴咳嗽,完全无视众人的瞩目。
汉子把太师椅放在大殿中间,微垂首,恭恭敬敬地退出殿门。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椅子上的少年身上。文武百官心里都在感叹,不愧是小皇帝的死对头啊,做事就是出格。全国上下大概也只有郦君玉,才做得出这么离谱的事,坐着椅子上早朝,这不是打皇家威仪的脸吗?
小皇帝脸沉得象锅底,风暴酝酿在秀致的眉眼,厉声喝道:“郦君玉,你敢藐视朕!”
椅子上的少年强撑着身体坐起,长睫如羽翼颤抖,琉璃般的黑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红唇褪得毫无血色,说一句话就是一声咳嗽:“陛下,臣,咳咳,臣没有藐视陛下的意思,臣,臣重病入侵,怕是不久于人世,咳咳!臣,臣前几日受了风着了凉,结果先是喉炎,接着是肺炎,肺炎过后又是胃炎,胃炎后接着是盲肠炎……”
小皇帝忍无可忍,出声打断:“胡说八道!”得这么多炎,怎么也不见你这个祸害死掉!
舒洁予假惺惺地抹眼泪:“昨日臣得到陛下口喻,今早无论如何得上朝,臣,强撑病体,只怕在朝堂之上支撑不住丢了陛下的脸面,只得吩咐家仆准备了这把椅子,请陛下,体恤臣,臣……”举袖掩嘴,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小皇帝眯了眯眼,很是无语地看住舒洁予。要不是今天实在是有要事交托,他肯定连椅子带人,全部都给丢出大殿门外。
“郦爱卿。”小皇帝忍着气,按捺着心里的恼怒,手指掐着龙椅扶手,还得强装和蔼,“郦爱卿为国家鞠躬尽瘁,病体沉痼还来上朝,精神可嘉,朕就准你坐着上早朝,只是此事,下不为例!”
百官哗然,舒洁予心里暗暗得意,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扳回一局见好就收,在椅子上躬身答谢陛下隆恩。
小皇帝话锋一转说道:“今日急召宰相,实是有要事相商,四夷朝贺的日期临近,郦卿不可懈怠,早做准备才是。”
舒洁予一愣,四夷朝贺?啥玩意儿?听小皇帝这意思,这玩意还得我来主持?
“夷邦年年来贺,郦卿去年操持得很是得体,今年此事朕再次交予你,务必办得有声有色。典级、参政知事从旁协助,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办砸了,你们全部提头来见!”典级和参政知事赶紧拜倒称是。
软硬兼施了一番,小皇帝又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大臣交流朝中事务,然后宣布退朝。
退朝之后舒洁予还坐在椅子上发呆,那啥朝贺的事,她不懂啊!南宋国的宰相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接待外国人这种事情交给外交部门不就行了?要她操的哪门子心?她蹙眉摇头,皇帝差遣的事情,就是皇命,推推不得,做好了没人说你好,做不好还得人头落地,唉唉!难办!
感觉到几道视线停留在身上,郁闷地回望过去,几名熟人相继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各异。
她唤了自家家仆进来抬椅子,眸光淡淡地掠过伫立的几人,从容地吩咐家仆:“还不走?”
新封的谏议大夫文沛忽然上前一步,手掌看似随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微弯身,唇边带笑:“郦宰相做事情,总是这样令人出乎意料。”
舒洁予眼皮都没抬,不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