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坊内早来的人,相熟的几位入席后各自聚在一起小声交换着自己所知的信息。
“苏兄莫非也不知今日到达青州的那位大人物是谁么?!”
“韩兄高看苏某了,此番京中来人身份神秘,苏某确实是没有得到半点小道消息。”
“奇哉!这何知府后台硬保密工作也竟然做的颇为到家,咱们青州上上下下的士族阶层,没一个人能打听到这大人物是谁,可他却仿佛知道似的。”
“哼,恐怕有些人也只是装作不知而已,罢了,反正今晚这大人物的身份很快就会揭晓,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苏兄言之有理,想那何知府既然敢放出风声,并邀咱们来,定是胸有成竹的。”
“一个有着大背景的蠢猪罢了……当我们青州士族都是泥捏的不成。”
“苏兄慎言,我总觉得这何令舟并不像我们所掌握的情报上所说的那么无能。”
对于邀请他们今日到这来观舞的这位何知府,这些青州士族大家出身的显贵们并没有多大好感。若不是他们一早得到小道消息,知晓今日何令舟在城门外迎接来的大人物身份不同凡响,他们这些人有半数可能都不会到。
大梁士族派系林立,其派系与派系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梁都内的士族阀门与梁国各州界的士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庙堂之上的争斗间接影响各州个府间士族们的政治风向。
这何令舟虽然说是因涉嫌贪污而降级贬到青州的,可平日表现出来的政绩虽不算好却并无贪墨现象,这与传闻有些不同。更耐人寻味的是,青州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吏部竟然这么不慎重的将一位有污点的官员贬到这来,不得不令人深思这其中的水分。
青州士族子弟一般在青州军中任职较多,故一部分的青州士族与以武传世的京都阀门顾家来往丛密,偏这何令舟背后的人物又是凉州权相司伯文,须知这司伯文一直以来在政治上都主张扬文抑武,这一点,便令青州部分氏族显贵不买何令舟的帐,自然,也有一部分士族与何令舟有亲近之意。
就在这些青州士族显贵低声交谈时,边听门外有个尖细的嗓子唱喏般的喊道:“康平王与青州知州何令舟大人到——”
话未敛音,整个大厅里的人们便在微微一怔之后轰然。
“康平王杨奕!竟然是康平王杨奕!”
“怎么会是他老人家到此?!莫非梁都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竟然是康平王到了!难道这次朝廷派来的钦差就是他老人家——看来青州军内部要变天了!”
“可是怎么能一点风声都不漏?!”
“康平王怎么等跟何令舟搭在一起?”
有的人脸色大变,有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人面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一时间整个大厅热闹的仿若菜市场。可是,当那门口出现的那抹修长身影被一众官员侍卫拥簇进来时,厅中的人们全部熄声,恭敬地站起来冲为首的身形修长的男人行大礼拜道:“恭迎康平王!”
康平王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身着一身世家子弟常穿的月白银线秀暗纹锦衣,衬得身形修长笔直,腰间系着白玉带,脚蹬黑底白面的马纹靴,配上那俊逸的脸,无疑让那些偷偷打量他的舞姬红了脸。而从他走进来的那一刻,那皇族身上自有的压力便给这大厅内的众人一股无形的威压,正当众人的觉得被这压力压得鬓角流汗之时,就听一声朗笑:“诸位快快请起!今夜大家都是受何大人的邀请而来,不必分什么尊卑有序!”顿时大厅内气氛一松。
“谢王爷!”人们听康平王的招呼里竟然对何令舟颇为亲昵,心中皆是一动,他们站直身体,不由自主的看向跟在康平王身后的何令舟。那原本平凡肥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带着一些谄媚的微笑,并无特别之处——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得到康平王的青睐呢?
大厅中的人们一瞬间心思复杂起来。
原本在后院准备的红歌自然也听到了康平王到来的消息,心中吃惊不已。这康平王乃是当今梁帝唯一的嫡亲幼弟,虽现在是个闲王,可在100年前却是个响彻四国的人物。这康平王封王200多年来,民间关于他丰功伟绩和传说之多,红歌都难以去计数。
把红烟儿交给红月照顾,红歌在一众神色难掩激动兴奋的舞姬陪同下,到了大厅二楼专为何知府他们设的包厢求见康平王,在门口的侍卫进去通禀的间歇,红歌略微不安的深吸一口气,不一会儿,那侍卫出来,说:“进去吧。”
“谢官爷。”声音婉转的道了声谢,红舞提着舞裙,进了包厢,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低头蹲身向那个稳稳地坐在首位的男人行礼:“红歌惊闻王爷驾临舞坊,不胜恐慌,鄙坊若有不周之处,烦请王爷和各位大人官爷海涵。”
“起身吧,抬起头让本王看看。”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哑哑地带着一点点慵懒的磁性,红歌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光闻其声便心中知道这人大概性格,此时听见康平王的声音,心中没由来的一凛,面上却不显,口中应道:“谢王爷。”说罢,笑吟吟地抬起头,任屋子里的一众男人打量。
“本王几十年没来青州,却不料今日一来,便能见到这么个标志的美人,难为何大人在青州城找到这么一抹绝色。”康平王瞧见红歌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赞色,口中哈哈一笑的扭头打趣坐他身旁的何令舟:“这样的绝色即使是在本王的封地都不多见,就是在梁都那也是顶尖的样貌了。这样的女子肯为你跳《垂藤舞》,可见你何大人的魅力啊!”话未说完,屋中的其他人便意会的哈哈而笑。
“王爷这话便错了,红歌坊主能跳《垂藤舞》可不是因为臣下,而是因为王爷才对。”何令舟年约四十来岁,平平凡凡的胖脸上带着恭维的笑容,“不说别的,但说王爷当年率领一万飞骑千里深入金国草原腹地追敌,与那完颜可汗的二万飞骑在空中激战,硬是靠区区一万人逼得那完颜老可汗不得不躲入草原深处,五十年内没有恢复元气。那一长以少胜多的空战其精妙便是至今都令四国惊服。王爷的英姿,又是当年多少四国儿女午夜梦回的遥想…这红舞姑娘,可是您的忠实追随者呢。”问红歌,“红舞姑娘,本府可有说错?”
红舞美目流转,勾魂的眼睛含着丝丝情意看向康平王,掩嘴而笑:“何大人何必将红歌的心思说的这么直白,王爷英姿本就是我等小民需仰望的存在,即使红歌心存仰慕也只能心里想想,说出来都感觉是对王爷的亵渎,您这样把红歌的心事说出来,岂不是让红歌难堪。”
“哈哈哈,这倒是本官的错。”何令舟没想到红歌说话这般精妙,笑道:“本官自罚三杯全当给红跟姑娘赔罪。”说罢,自己拿起桌前的酒壶往杯中倒酒,连饮三杯以示自罚。
谁人不爱马屁,红歌这自贬明赞的话与何令舟的一搭一唱令康平王心情愉悦,道:“子美浑说,红歌会跳垂藤舞,又与本王何干?”子美是何令舟的表字,凡是在屋内能与康平王坐在一起的不是老狐狸就是人精,心知何令舟这投其所好真是投进了康平王的心里,不由羡慕异常。
“怎无干系?”红歌嘟嘟自己那丰润的红唇,娇媚一笑:“世人皆知王爷生平喜好三样东西:绝世的马,惊世的剑,旷世的舞。红歌不知什么马称绝世,什么样的剑能惊世,自然只能勉勉强强跳一场旷世倾城的舞来博王爷欢心了。”
康平王肯来红舞歌坊这样在青州不甚出名的舞坊,自然是为这垂藤舞而来。而何令舟知道康平王喜欢什么,才会投其所好的用垂藤舞把康平王吸引到这来。红歌既然已接下垂藤舞,口头上自然不会砸了自己招牌。康平王见红歌如此自信,鹰一样的眸子里透出一抹亮彩:“好!那本王可就期待你这旷世倾城的舞了!”